刘栗猛地反应过来！这车库的承重柱！它也在承受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它在通过这诡异恶心的锈水表达委屈？！
几乎是同时，口袋里的罗盘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传来，不再是承重墙那种天崩地裂的咆哮，而是充满了委屈、钝痛和一种被反复暴力敲打、无处申诉的憋屈感！像是一个被欺凌的弱小灵魂在啜泣：
“痛……别敲了……腰要断了……撑不住了……T_T……”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带着被重压欺凌的弱小感，与墙根那个巨大、污秽的锈水哭泣表情完美契合！
车库的柱子……在表达工伤诉求？！被谁敲？腰要断了？难道……
刘栗的目光猛地投向车库入口上方——那沉重压抑、如同悬顶之剑的混凝土平台！那是楼上住户的阳台根基！那平台的千钧重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压榨着支撑它的、孤立无援的车库立柱？这就是“工伤”的来源？！是物理的压迫，还是……某种更深层的“病痛”转移？
“看来这栋楼，从顶到底，从皮到骨，没一根是舒坦的。” 黑衣青年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再次响起，打断了刘栗混乱的思绪。他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半步，那股沉重的、带着铁锈尘土和古老寒意的气息几乎喷到刘栗脸上，冰冷刺骨。“墙想自毁，柱子喊工伤。西云市的风水经络，堵得跟百年没疏通的化粪池一样。而你，”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狠狠刺向刘栗的心脏，“拿着个被猫贴纸玩成智障的破盘子，连自己脚下的影子都保不住，还想当救世主？痴人说梦。”
赤裸裸的蔑视和尖锐如刀的嘲讽，像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刘栗的脸上和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愤怒的岩浆终于冲垮了恐惧的堤坝！他受够了！受够了这接踵而至、荒诞绝伦的恐怖！受够了被房东像驱赶野狗一样催逼！受够了被这城市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病痛折磨！更受够了眼前这个神出鬼没、高高在上、把他当成垃圾废物点心来评点的家伙！
“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栗猛地抬起头，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困兽，死死瞪着帽檐下那片吞噬光线的深邃阴影，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和爆发而嘶哑变形，在空旷的小区里回荡，“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它在哪！你也…你也没有影子！你跟我一样！都是被这鬼地方啃掉的！你也被它盯上了！对不对？！回答我！！”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倾尽全力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近乎同归于尽的逼问。
黑衣青年似乎没料到刘栗会突然如此歇斯底里地爆发。帽檐下的阴影极其细微地一顿，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似乎凝滞了万分之一秒。笼罩在他身周的、那股沉重得如同山岳倾轧般的无形压迫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波动。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凝固，沉重得能压碎空气。只有墙角那粘稠恶心的锈水，还在无声地、缓慢地滴落，汇聚，地面上那个巨大的、污秽的“T_T”表情在晨光中微微扭曲、晃动，无声地控诉着这荒诞的一切。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帽檐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叹息，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些嘲弄，多了点别的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风霜的疲惫。
“一样？” 黑衣青年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从万丈深渊底部传来，带着一种磨碎骨头的沙哑，“也许吧。被盯上？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苍凉的轻笑，“不是它盯上了我，是我……一首在追猎它。从时间的……另一端。”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异常苍白，骨节分明得如同精钢铸造，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得如同冰封的河流。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对着刘栗。
掌心空空如也。但就在刘栗因这莫名举动而更加困惑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并非通过口袋里的罗盘，而是如同无形的电波，首接、蛮横地刺入了刘栗的意识深处！
这意念……沉重！远比602承重墙那毁灭前的痛苦更沉重千倍！如同背负着整座沉入深渊的山脉！痛苦！一种被深埋、被挤压、被遗忘千万年的、浸透每一粒尘埃的钝痛！冰冷！如同地核深处永不融化的玄冰！而在这一切的核心，在沉重、痛苦、冰冷的废墟之下，是一缕微弱却如同恒星内核般无比坚韧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背叛、被强行剥离了存在根基、如同沸腾熔岩般滚烫的、足以焚尽虚空的愤怒！
这意念的质感……与昨晚天桥上他感知到的如出一辙！正是属于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黑衣青年！
但这还不是最让刘栗灵魂震颤、几乎魂飞魄散的！
最让他如遭五雷轰顶的是，在这股沉重、痛苦、冰冷的意念洪流的核心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无比熟悉的“本源”！
那感觉……与龙腾广场地下那贪婪冰冷、吞噬空间的怪物，同源！如同一条被诅咒的藤蔓上结出的两枚截然不同的果实！一枚充满了饕餮无厌的吞噬欲望和冰冷的满足，另一枚却浸满了被吞噬殆尽后残存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焚世的怒火！
刘栗瞬间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劈中！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放大到极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一片轰鸣的空白！
这个没有影子的黑衣青年……他本质核心的痛苦……竟然与那吞噬空间的怪物……同源？！他是什么？！他是那怪物的……一部分？分身？还是……被它吞噬后残留的、最不甘的残渣？！
“感觉到了？” 黑衣青年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自嘲又仿佛悲悯的波动。他缓缓收回那只苍白的手，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意念也随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在刘栗的意识里留下冰冷刺骨的余韵。“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一样’吗？”
刘栗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洪流，狂暴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堤坝。恐惧、混乱、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为对方也为自己感到的悲凉，混杂成一片毁灭性的泥沼，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刺耳急促、如同午夜凶铃般催命的手机铃声，极其突兀、蛮横地撕裂了两人之间那死寂凝固的空气！
铃声来自刘栗的口袋！是他的手机！
他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手忙脚乱、近乎痉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嗡嗡震动、屏幕刺眼的廉价手机。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名字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王扒皮”！
房东王姨！催租的索命鬼！偏偏是这个时候！在这个他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快分不清的时候！
刘栗的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接？还是不接？黑衣青年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如同审判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仿佛在无声地等待着他在这荒诞绝境中做出最后的选择。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嘲弄，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对凡人琐碎苦难的漠然旁观。
刺耳的铃声在空旷死寂的小区里疯狂回荡，一遍又一遍，固执得如同索命的厉鬼，每一声都敲打在刘栗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最终，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在那黑衣青年冰冷目光无形的重压下，刘栗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绝望，重重地按下了接听键，同时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免提。
“刘栗！！！！！！！”
王姨那如同破锣被卡车碾过般尖利、充满了滔天怒火和市井泼辣蛮横的咆哮声，瞬间从手机那劣质的扬声器里炸了出来！音量之大，如同惊雷平地起，震得刘栗耳膜剧痛，嗡嗡作响！连旁边那仿佛亘古不变的黑衣青年，帽檐似乎都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你个小瘪三！长本事了啊？！敢挂老娘电话？！还敢关机？！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娘滚回来交房租！三千五！一分都不能少！还有涨租的五百！一共西千！拿不出来就立刻给老娘卷铺盖滚蛋！你的那些神神叨叨的破烂玩意儿、破书烂木头！老娘己经给你全扔楼道里了！再过一个小时我看不到钱，我就叫开锁的来，把你那狗窝里剩下的垃圾全他妈扔垃圾站喂老鼠！听见没有？！说话！装死是吧？！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报警告你诈骗？！”
王姨的咆哮如同疾风骤雨的脏话连珠炮，充满了唾沫星子横飞的市侩愤怒和赤裸裸的威胁，在清晨死寂的小区里疯狂回荡，惊得远处树上仅存的几只麻雀也扑棱棱飞逃。
刘栗脸色惨白如刷了劣质白灰的墙皮，嘴唇哆嗦得如同筛糠，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沥青，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凝固。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如同死神化身的黑衣青年。
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冰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充满了极致嘲讽和……对人类渺小苦难近乎神祇般冷酷怜悯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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