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碎纸机如同刚刚饱餐一顿的钢铁凶兽，低沉地喘息着，排气孔喷出最后几缕带着焦糊纸浆味的白烟，缓缓归于沉寂。弥漫在仓库和前厅的白色纸尘如同暴雪后的余烬，在惨绿复印机光芒的照射下，缓缓飘落，覆盖了地面、机器和桌椅上那密密麻麻、如同疮疤般的纸片切割痕迹。
死寂重新笼罩了狭小的打印店，但这死寂中，却充斥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余悸。那台被暗红菌毯覆盖、依旧散发着幽绿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的黑白激光复印机，就是这死寂的核心，是风暴过后依旧盘踞的乌云。
“咔…嚓…”
又一声清脆而单调的切纸声响起。
一张印着简陋黑色人形轮廓的惨白纸片，如同从深渊中探出的苍白手指，带着冰冷的宣告，再次从出纸口缓缓吐出，飘落在堆积了薄薄一层纸尘的托盘上。
它还在“生”。还在用这最廉价的纸张和油墨，召唤着来自“下面”的亡魂碎片，制造着无穷无尽的纸人阴兵。
“刘哥…这…这鬼东西…” 周衍捂着受伤的手臂，脸色比那惨白的纸片还要难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刚才那铺天盖地的纸片洪流和碎纸机狂暴的轰鸣犹在眼前，而这源头机器依旧在运作，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死亡工厂。
刘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胸口符石核心那几道细微的黑色裂痕如同冰冷的烙印，提醒着他力量的枯竭。他死死盯着那台菌毯覆盖、幽光闪烁的复印机，符石沉寂前残留的、对大地上污秽气息的微弱感应，让他清晰地“嗅”到了那冰冷、贪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噬空蠕虫气息。这机器，是母巢污染蔓延到地面的一个节点！一个仍在运作的、微型的“血肉工坊”！
“得…毁了它…” 刘栗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没有符石的力量，没有趁手的工具，面对这台被污秽力量彻底浸染、如同活物的机器，谈何容易？
“毁？怎么毁？” 打印店老头瘫坐在柜台后一张翻倒的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东西…沾上了‘下面’的脏东西…己经不是机器了…是邪祟的窝！用火烧？它身上那些红呼呼的玩意…看着就邪门！用锤子砸？怕不是砸烂了…放出更凶的东西来！”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复印机上缓缓蠕动的暗红菌毯，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从刘栗紧握着的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上传来。
AI罗庚的图标再次顽强地亮起红光！一个清脆却带着严重电子杂音的播报声响起，音量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店铺中炸开：
“滋啦…【AI罗庚】…后…续…扫…描…完成！目标…污…染源（复印机）…核心…分析：深度…寄生型…‘噬空蠕虫’…次级…孢子…集群…能量…来源：窃取…地脉…残…余…及…生…灵…阳…气…滋啦…建议…摧毁方案：方案一：使用…高纯度…朱砂…混合…烈酒…点燃…方案二：寻找…地脉…节…点…引…动…地火…焚…烧…方案三：物理…超度…需…大…型…液…压…机…或…碎…石…锤…重…复！危…险…勿…近…”
AI罗庚的播报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析了复印机的本质！噬空蠕虫的次级孢子集群！窃取地脉残余和生灵阳气！摧毁方案一个比一个离谱！朱砂烈酒？地火？大型液压机？在这小小的打印店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刘栗的心沉到了谷底。符石沉寂，力量尽失，连AI罗庚给出的方案都如此绝望。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东西继续制造阴兵，污染这片区域？
“阳…阳气？” 打印店老头浑浊的眼睛在听到AI罗庚播报的“阳气”二字时，猛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对…对！阳气！被吸走了！” 老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点，布满皱纹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他指着复印机，又指向店外，语无伦次，“这鬼东西…它…它不光自己吸！它还…还勾着外面的东西一起吸！最近…最近街口那台‘充电柜’…就…就邪门得很！”
“充电柜？” 周衍一愣，“是街角那个共享充电宝的柜机？”
“对！就那个！” 老头用力点头，眼神带着恐惧，“以前好好的！就…就这几天！自从下面那大动静（他指了指腾龙大厦废墟方向）之后…那充电宝柜子…就跟这鬼机器一样…透着一股子邪性！尤其是晚上…那蓝幽幽的指示灯…看着就让人心慌！好几个半夜来打印的小年轻…用了那柜子的充电宝…回去就喊浑身发冷…没精神…跟丢了魂似的！有一个第二天就发高烧送医院了！都说是…是那充电宝吸人阳气！”
共享充电宝？吸人阳气？
周衍听得一脸荒谬：“老板，这…这太玄乎了吧？充电宝还能吸阳气？是不是那些人自己感冒了…”
“不！不是！” 老头激动地打断他，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前天晚上！一个小姑娘，手机没电了，急得不行，扫了那个‘充电柜’的码，借了个充电宝…就站在那柜子旁边充！那柜子上面的小屏幕…平时就显示个二维码和电量啥的…可那会儿…那屏幕…它…它变红了！像血一样红！上面还…还跳出来一行字！我看不清…但…但那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跟纸似的！然后她就…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要不是有人路过…唉！” 老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屏幕变红？人瞬间昏倒？
刘栗的瞳孔骤然收缩！符石沉寂前残留的微弱感知，让他对“阳气”、“生命力”的流失异常敏感！如果老头说的是真的…那台共享充电宝柜机，很可能和眼前这台复印机一样，是被地下蔓延的污秽力量污染的另一个节点！一个更加隐蔽、更加高效、披着现代科技外衣的…阳气抽取器！
噬空蠕虫的次级孢子…它们需要能量维持存在和增殖！在无法大规模吞噬地脉的情况下，汲取零散生灵的微弱阳气，就成了最便捷的“食物”来源！而遍布城市、使用频率极高的共享充电宝…简首是完美的寄生载体和诱饵！
“那台柜机…在哪？” 刘栗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急迫。摧毁复印机暂时无望，但如果能切断它外部的“阳气供应”渠道，或许能削弱它，甚至找到机会！
“就…就在街口！便利店旁边！黑白色的柜子！” 老头连忙指向店外。
刘栗和周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新的线索，新的危机，同样渺茫的希望。
“走！” 刘栗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咬牙站首。
“刘哥，你的伤…” 周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忧心忡忡。
“死不了。” 刘栗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看了一眼那台依旧在幽幽绿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缓慢吐着死亡纸片的复印机，眼中寒光闪烁。然后，他率先迈步，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走向打印店的玻璃门。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带着烟尘和消毒水味的冰冷夜风扑面而来。体育馆方向的应急灯光将半边天空映成橘红色，喧嚣声隐隐传来。而他们所在的这条小街，却显得相对冷清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打印店斜对面几十米外，便利店明亮的招牌下，一台黑白相间的共享充电宝柜机静静地矗立在人行道旁。柜机约两米高，分成几十个小格口，大部分格口里都插着白色的充电宝。柜体上方有一块小小的液晶显示屏，此刻正显示着二维码、租借流程和几格微弱的电量图标，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看起来和城市里成千上万台共享充电宝柜机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在刘栗的眼中，或者说在他那因符石沉寂而变得极其微弱、却对污秽能量异常敏感的感知中，这台柜机…散发着一种极其不协调的阴冷气息！
那看似柔和的蓝光，在昏暗的夜色下，透着一丝幽冷的质感，如同坟地里的磷火。柜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压抑感。最诡异的是，刘栗能隐约“感觉”到，那几十个插着充电宝的格口深处，仿佛有无数张微小的、无形的“嘴”，正在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稀薄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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