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办公室的座机，加上叶明溪自己的私人手机，两部电话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轮番轰炸。
铃声尖锐，一声接一声，仿佛催命符。
“叶明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再不还钱，我们就去你家泼油漆！”
“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叶家是想逼死我们吗？！”
威胁，咒骂，哭诉，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灌入她的耳朵，搅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深呼吸，尝试接起一个。
“喂，你好，我是叶明溪，关于贵公司的欠款……”
“我管你是谁！马上还钱！不然我让你好看！”对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咆哮着挂断。
又一个。
“叶小姐，求求你了，那笔钱是我们的救命钱啊……”这个声音带着哭腔。
叶明溪试图解释公司目前的困境，承诺会想办法。
“想办法？你们这些有钱人就会说想办法！我们小老百姓怎么办！”
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
没过多久，楼下大厅传来一阵骚动。
林特助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叶小姐，有几位债权人情绪激动，在大厅里拉了横幅。”
叶明溪跟着林特助下楼。
“无良叶氏！还我血汗钱！”刺眼的白色横幅被几个人扯着，在大厅中央格外醒目。
保安在旁边劝阻，但收效甚微。
看到叶明溪出现，那些人情绪更加激动，有人甚至想冲过来。
林特助及时挡在了她身前，沉声对那些人说：“各位，请冷静，在这里闹解决不了问题。叶小姐正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就是，让她爹叶国宏出来！”
叶明溪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第一次首面这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手心渗出冷汗。
回到办公室，她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
她麻木地接起。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叶小姐……我是……宏发纺织的王芳。”
叶明溪记得这个公司，欠款数额不大，但拖了很久。
“王女士，你好。”
“叶小姐，我知道你们公司现在困难……但是我求求你，能不能先给我们结一部分？哪怕一点点也好。”
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丈夫前年走了，厂子就靠我一个人撑着。你们这笔款子再不结，我……我厂里几十个工人这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银行的贷款也到期了……我真的要破产了……”
叶明溪听着电话那头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家庭，和她一样在挣扎。
“王女士，你……你别急。”叶明溪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
挂了电话，她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她想起刚才一个催债电话的录音，是她慌乱中不小心按到的。
她找出录音，重新播放。
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咆哮：“……告诉叶明溪，别以为躲着就行！她爹欠我们‘启明星投资’的钱，父债女偿！”
启明星投资？
叶明溪立刻翻开父亲的笔记本。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画着一个简单的五角星符号，旁边潦草地写着“启明”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难道有关联？
她精神一振，仿佛在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逃避催债电话。
对于一些小额债权人，她不再只是简单地安抚，而是尽可能真诚地解释，甚至坦白自己的无助和正在做的努力。
“张老板，我知道这笔钱对您很重要，我刚接手公司，很多情况还不了解，但请您相信我，我不会逃避责任。”
“李大姐，您厂里的情况我听说了，真的很抱歉。给我三天时间，我看看能不能先从我个人账上……”
出乎意料，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听完她带着歉意和诚恳的解释后，态度竟然有所缓和。
“唉，叶小姐，看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
“行吧，我就再信你一次。”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这一点点的理解，对叶明溪来说，却像是沙漠中的甘泉。
林特助看她整日被电话包围，提醒她：“叶小姐，这些个人和小供应商的催债，还只是前奏。真正难缠的，是银行和那些专业的投资机构，他们有更专业的法务团队。”
叶明溪点头，她明白。
在应对这些催债电话的过程中，她被迫飞速成长。
学会了如何在污言秽语中保持基本的冷静，如何从对方的语气和话语中甄别有效信息，甚至如何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底线。
她发现，有些电话，与其说是催债，不如说是在刻意打探她的反应和公司的虚实，仿佛背后有人在遥控指挥。
是王总？还是李董那些人？
夜深人静，叶明溪揉着发痛的额角，看着窗外城市模糊的灯火。
这就是所谓的“霸总”日常？
没有想象中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只有接不完的催债电话，还不清的巨额债务，和一群虎视眈眈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比对着那些天书般的财务报表抓瞎要“热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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