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的聚光灯打在钱悟明身上时，他握着“国家励志奖学金”证书的手指微微发颤。台下掌声雷动，系主任在台上念着他的名字和绩点，语气里满是赞许：“……钱悟明同学不仅专业成绩全年级第一，还在多项学科竞赛中斩获佳绩，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钱悟明微微鞠躬，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观众席。他在后排角落看到了赵骨聿，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对台上的一切仿佛漠不关心。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点麻。钱悟明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其实是期待的。期待赵骨聿能看到自己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期待他能说一句“恭喜”，哪怕只是敷衍的客套。
毕竟，这份奖学金的背后，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赵骨聿的。为了帮他整理那些永远理不清的笔记，为了替他完成那些应付了事的课程论文，为了在他熬夜处理家族事务时帮他盯着实验数据……钱悟明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围着赵骨聿转，能挤出时间学习，全靠透支睡眠和精力。
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钱悟明抱着一摞同学塞过来的祝贺鲜花，在礼堂门口遇到了等在那里的赵骨聿。他身边站着于欣，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于欣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帮赵骨聿理了理微乱的领带，动作亲昵自然。
看到钱悟明，于欣先打了招呼，笑容得体：“悟明，恭喜啊，拿到这么厉害的奖学金。”
“谢谢于学姐。”钱悟明点点头，目光落在赵骨聿身上。
赵骨聿这才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怀里的鲜花和手中的证书，语气听不出情绪：“还行。”
一个“还行”，像一盆温水浇在刚刚燃起的火苗上，不冷不热，却足以让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钱悟明抱着鲜花的手臂紧了紧，指尖掐进花瓣里，渗出细小的汁液。
“走吧，不是说要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吗？”于欣挽住赵骨聿的胳膊，语气娇俏，刻意忽略了钱悟明的存在。
“嗯。”赵骨聿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钱悟明，“晚上把下周的课程表整理好发给我，还有，我的经济学论文你帮我看一下，下周三要交。”
又是命令的语气，仿佛刚才那个站在领奖台上的优秀学生不是他，而是一个随时待命的助理。
钱悟明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看了看于欣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优越感，忽然觉得手里的奖状烫得吓人。这张浸透着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证书，在赵骨聿眼里，或许还不如于欣的一句撒娇重要。
“知道了。”钱悟明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只有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一丝隐忍。
赵骨聿没再说什么，转身和于欣并肩离开，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看起来般配得刺眼。钱悟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首到车子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指。
掌心被花瓣染成淡淡的粉色，混杂着细小的血痕。
“啧啧，真是风光啊，国家励志奖学金，够你老家一年的生活费了吧？”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钱悟明转过身，看到孙伍朗双手插兜，一脸玩味地站在不远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奖状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
“伍朗学长。”钱悟明收起奖状，语气疏离。
“别叫我学长，我可担不起。”孙伍朗嗤笑一声，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怎么？以为拿了个破奖状，就能跟骨头平起平坐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钱悟明皱了皱眉：“我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孙伍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你刚才眼巴巴地看着骨头，是指望他夸你几句？还是觉得，凭这个就能抢走于欣学姐的位置？”
“你说话注意点。”钱悟明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
“我说错了吗？”孙伍朗逼近一步，语气更加刻薄，“你不就是想靠着骨头往上爬吗？现在拿了奖学金，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在骨头眼里，永远就是个跟班，一个靠着赵家资助才能读得起书的穷小子！”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钱悟明最敏感的地方。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努力克制着挥拳的冲动。
他知道孙伍朗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他，故意在他最想得到认可的时候泼冷水。可他不得不承认，孙伍朗说的，都是事实。
“说完了吗？说完我要走了。”钱悟明不想跟他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别急着走啊。”孙伍朗拉住他的胳膊，笑容阴险，“我刚在于欣学姐面前夸你呢，说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不仅能帮骨头打理琐事，还能拿奖学金，真是‘多才多艺’。”
钱悟明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孙伍朗摊摊手，一脸无辜，“就是觉得，于欣学姐可能对你有点误会，以为你对骨头……嗯，有点别的想法。我这不是帮你解释解释嘛。”
又是这样！钱悟明瞬间明白了。孙伍朗又在背后挑拨离间，故意在于欣面前暗示他和赵骨聿的关系不一般，然后再跑到自己面前邀功，试图挑起他对于欣的敌意。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用你费心。”钱悟明冷冷地说，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孙伍朗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就是要这样，一点点在他们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看着他们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钱悟明回到宿舍时，天色己经暗了。他把鲜花插进空酒瓶里，又将那张烫金的奖状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深处，压在一本厚厚的《资本论》下面，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它带来的屈辱。
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赵骨聿要的课程表，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片冰冷的平静。
深夜十一点，赵骨聿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音很嘈杂，能听到音乐声和于欣的笑声。
“论文弄好了吗？”赵骨聿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还有一丝不耐烦。
“还没，我正在看。”钱悟明看着屏幕上刚写了一半的批注，眉头微蹙，“有些数据可能需要核对，明天早上给你可以吗？”
“明天早上？”赵骨聿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明天上午有个会，没时间！现在弄好发给我！”
“可是……”钱悟明想解释，现在己经很晚了，而且有些专业术语他需要查资料确认。
“没有可是！”赵骨聿粗暴地打断他，“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有什么用？”
“养你”这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钱悟明的心脏。他握着鼠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不仅是个跟班，是条狗，还是个需要“养”的废物。
钱悟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怒火，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知道了，我现在发给你。”
挂了电话，钱悟明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关掉文档，打开浏览器，搜索栏里输入“金融投资入门”几个字，指尖悬在回车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回车。
页面跳转，弹出无数个相关的课程和书籍推荐。钱悟明点开一个在线课程的介绍，看着那些陌生的术语和复杂的图表，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永远活在赵骨聿的阴影下，不能永远被他随意践踏尊严，不能永远做一个需要依附他才能生存的废物。
钱悟明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用它报名了那个在线课程，又下单了几本相关的书籍，收货地址填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递代收点。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打开赵骨聿的论文，开始逐字逐句地修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映出他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冰冷。键盘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凌晨两点，钱悟明将修改好的论文发送到赵骨聿的邮箱，然后关掉电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颁奖典礼上赵骨聿的冷漠，孙伍朗刻薄的嘲讽，还有那句像魔咒一样的“我养你有什么用”。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也让他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白天在图书馆看到的财经新闻，关于赵氏集团最近投资的一个新能源项目，报道里提到了几个潜在的风险点，分析得很深入。当时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现在却忽然想再仔细看看。
钱悟明起身打开手机，搜索那个项目的相关信息，越看越心惊。报道里提到的几个风险点，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项目负责人急功近利，忽视了技术层面的隐患，这很可能导致后期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
而那个项目负责人，据说是赵骨聿父亲的心腹。
钱悟明看着手机屏幕，眼神复杂。他要不要提醒赵骨聿？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迅速生根发芽。他知道，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出了问题，赵骨聿作为赵家的继承人，肯定会受到牵连。他不希望看到赵骨聿出事，哪怕这个人一次次伤害他。
可是……他凭什么提醒他？以什么身份？一个被他视为“废物”的跟班？
钱悟明关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内心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交战——一个告诉他，算了，不管他的死活；另一个却在隐隐作痛，无法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
第二天早上，钱悟明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上课，课间休息时，看到赵骨聿和孙伍朗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个项目我觉得风险太大了，要不要再评估一下？”赵骨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钱悟明的耳朵里。
“评估什么？那是李叔负责的项目，爸都点头了，你还能质疑？”孙伍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再说了，就算有风险，以赵家的实力，还扛不住吗？你就是想太多了。”
赵骨聿皱着眉，没再说话，显然被说动了。
钱悟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那点想要提醒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赵骨聿有自己的判断，有孙伍朗在他身边“出谋划策”，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废物”来指手画脚。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课本，封面上印着“宏观经济学”几个字。他翻开书，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一句批注：“资本的本质是逐利，而人性的本质是贪婪。”
钱悟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
或许，他真的该好好学学这些东西。至少，能让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有足够的力量，不再任人摆布。
他抬起头，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不再是卑微地跟在谁身后，而是昂首挺胸，朝着属于自己的方向，一步步前行。
宿舍抽屉里的那张奖状，仿佛也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它不再是屈辱的象征，而是成了一颗种子，一颗在冰冷的土壤里，顽强生根发芽的种子。
钱悟明知道，属于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己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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