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炽烈得像一团火焰，将整个校园都烤得金灿灿的。体育馆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百合与玫瑰的香气，混杂着毕业季特有的、既兴奋又伤感的气息。
赵骨聿站在后台，整理着身上的学士服。黑色的面料挺括，衬得他本就优越的身形更加挺拔。学生会主席正在旁边叮嘱他待会儿发言的注意事项，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入口处。
人群熙熙攘攘，穿着同款学士服的学生们互相拥抱、合影、笑着流泪。于欣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不远处和同学们说话，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幅精美的油画——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画面。
可他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提不起一丝喜悦。
“骨头，准备好了吗？该你上场了。”孙伍朗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惯常的阳光笑容，“放心，我都帮你检查过了，演讲稿没问题。”
赵骨聿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逡巡，像在寻找什么。
找什么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找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背着旧书包的身影；或许是找那个在他发言时，永远坐在第一排最角落、眼神复杂的少年；或许是找那个在他下台后，会默默递上水、帮他整理微乱领带的……影子。
“别找了。”孙伍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不会来的。”
赵骨聿的眼神冷了下来，像被冰锥刺中。他推开孙伍朗的手，整理了一下学士帽，大步走向主席台。
聚光灯瞬间打在他身上，刺眼得让他眯了眯眼。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几千双眼睛注视着他——这个赵氏集团的继承人，这个校园里永远的焦点，这个即将毕业、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开始念演讲稿。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熟悉的开场白，流畅的语调，标准的微笑。一切都和过去无数次发言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只有赵骨聿自己知道，他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他想起大一开学典礼，他也是这样站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下台时，一个怯生生的少年拦住他，递给他一瓶温水，小声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他想起大二辩论赛，他作为队长，却因为和评委意见不合，在后台发了脾气，把辩词摔在地上。是那个少年默默捡起辩词，一句一句整理好，重新递给他，说：“你的观点……很有道理。”
他想起大三那年，他因为家族的压力，在天台独自喝酒。那个少年默默陪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酒醒后，递上一份整理好的家族企业分析报告，说：“也许……你可以试试这样。”
那个少年，就是钱悟明。
那个总是站在阴影里，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撑着他的钱悟明。
那个……被他亲手推开，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钱悟明。
“……最后，我想说，毕业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愿我们都能……”
赵骨聿的声音顿住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台下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那里空着，只有一束阳光落在空荡荡的座椅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钱悟明以前，总会坐在那里。
“……前程似锦。”
他匆匆念完最后一句，鞠躬，转身走下主席台。掌声依旧热烈，可他却觉得像在嘲笑自己。
于欣在后台等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说得真好。”
赵骨聿扯了扯嘴角，想对她笑一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谢谢。”
“我们去拍张照吧？”于欣拉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纪念一下。”
赵骨聿没有拒绝。
摄影师举起相机，喊着“靠近一点”、“笑一笑”。于欣依偎在他身边，笑容甜美。赵骨聿搂着她的肩膀，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咔嚓——”
照片定格的瞬间，赵骨聿的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体育馆的出口。
那里空空如也。
拍完照，孙伍朗凑了过来，勾住赵骨聿的脖子：“骨头，晚上庆祝一下？我订了‘皇朝’的包厢。”
“不了。”赵骨聿推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还有事。”
“别啊，”孙伍朗不依不饶，“毕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庆祝？再说，于欣学姐也在啊。”
赵骨聿看向于欣，发现她脸上也带着一丝期待。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皇朝”包厢里，灯光璀璨，音乐嘈杂。一群朋友围着赵骨聿，举杯庆祝，说着恭维的话。于欣坐在他身边，体贴地为他挡酒，剥好的虾放在他盘子里。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毕业庆祝一样，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可赵骨聿却觉得索然无味。他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热闹，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清，也融不进去。
他总会不自觉地看向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推门进来，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可门开了一次又一次，进来的都是陌生的服务生，或者嘻嘻哈哈的同学。
没有钱悟明。
永远都不会有了。
“骨头，发什么呆呢？”孙伍朗撞了撞他的胳膊，“干了这杯！”
赵骨聿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我去趟洗手间。”他站起身，对于欣说了一句，转身走出包厢。双面深渊：我的救赎是掠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双面深渊：我的救赎是掠夺最新章节随便看！
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有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赵骨聿靠在墙上，拿出手机。
他又一次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己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己经西个月了。
整整西个月，没有一点消息。
赵骨聿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毕业的喜悦，未来的憧憬，于欣的陪伴，朋友的祝福……所有的一切，都填补不了钱悟明离开后留下的那个巨大空洞。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钱悟明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跟班，一个听话的影子。
他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灵魂伴侣，是他混乱生活里唯一的秩序，是他扭曲情感里唯一的出口。
而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赵骨聿？”
于欣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她看到坐在地上的赵骨聿，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骨聿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和疲惫，让于欣吓了一跳。
“我没事。”赵骨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有点累。”
“那我们先走吧？”于欣小心翼翼地问，“庆祝什么时候都可以。”
赵骨聿点点头。
离开“皇朝”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
于欣撑起伞，想和他共撑一把。赵骨聿却后退了一步，自己打开了伞。
于欣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没有说话。雨声淅淅沥沥，像一曲悲伤的离歌。
走到岔路口，于欣停下脚步：“我到家了。”
赵骨聿“嗯”了一声。
“赵骨聿，”于欣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赵骨聿沉默了很久，久到于欣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于欣，我现在……很乱。”
于欣的眼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了……”
“别等了。”赵骨聿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残忍的诚实，“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给你想要的。”
钱悟明的影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即使钱悟明不在了，这道鸿沟也依然存在。
于欣看着赵骨聿冷漠的侧脸，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骨聿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因为钱悟明的厉害？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偏执和愚蠢？或许，从一开始，他和于欣之间，就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再见，于欣。”赵骨聿转身，走进雨幕中，没有回头。
于欣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雨幕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知道，赵骨聿的那句“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这场长达数年的、看似完美的爱恋，终于在这个下雨的毕业日，画上了一个仓促而狼狈的句号。
赵骨聿独自一人走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他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
图书馆的灯还亮着，他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看书。
篮球场的铁门虚掩着，他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观众席上，安静地看着他打球。
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前，他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踮着脚尖，认真地看着上面的通知。
可当他走近时，那些身影又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建筑，和他自己孤单的倒影。
赵骨聿走到钱悟明曾经住过的宿舍楼下，抬头望去。那个熟悉的窗口一片漆黑，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在楼下站了很久，首到雨停了，月亮出来了，才缓缓离开。
回到公寓时，己经是凌晨。赵骨聿脱下湿透的衣服，走到书房。
他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旧盒子——里面放着钱悟明送他的那支钢笔，和那张十年前的奥数竞赛合影。
他着照片上那个青涩的少年，手指微微颤抖。
毕业快乐，钱悟明。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祝你……前程似锦。
也祝我……能找到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书房里的一切，也照亮了赵骨聿眼底那抹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和思念。
这场表面风光的比业，对赵骨聿来说，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告别了校园，告别了青春，告别了于欣，也……告别了那个曾经拥有钱悟明的自己。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告别，仅仅是一个开始。
更残酷的现实，更艰难的抉择，更痛苦的挣扎，还在前面等着他。
而那个消失的影子，早己在遥远的地方，磨好了爪牙，织好了罗网，等待着与他……再次相遇。
以一种，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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