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别墅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像手术刀般剖开黑暗。赵骨聿猛地从床上弹起,左手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水果刀——冰冷的金属触感刚传来,右手己被一股蛮力反剪在背后。
“看来你没睡。”钱悟明的声音裹着寒意贴在耳畔,带着酒后未散的沙哑,“在等你的救兵?”
赵骨聿的肩胛骨被按得咯咯作响,他挣扎着偏过头,视线撞进对方布满血丝的瞳孔。钱悟明穿着黑色高领衫,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像蛰伏的蛇。
“他们不会来了。”钱悟明轻笑一声,指尖碾过赵骨聿腕骨凸起的地方,“你那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现在应该在警局写笔录。私闯民宅,携带管制刀具——我给了他个‘惊喜’。”
水果刀“当啷”落地,在地板上转了半圈,停在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赵骨聿的呼吸骤然停滞,后颈的冷汗浸湿了衣领。他忘了,这栋别墅的每一寸都在钱悟明的眼皮底下。
“你早就知道?”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疼。
“从你藏起这把刀开始。”钱悟明松开手,后退半步。应急灯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我给过你机会,赵骨聿。是你自己非要往绝路上走。”
赵骨聿踉跄着站稳,反手摸向背后的伤口——昨晚被按在床沿磨破的地方又渗出血来,濡湿了衬衫。他看着钱悟明慢条斯理地捡起水果刀,用雪白的手帕擦拭刀刃上的指纹,突然笑出声:“你究竟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比我狠?比我会算计?”
钱悟明抬眼时,帕子己被刀刃割出细缝。“我只想证明,”他将刀扔进水晶烟灰缸,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你赵骨聿如今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赵骨聿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露出左胸那道浅白色的疤痕——那是大学时替钱悟明挡酒瓶留下的,“包括这个?”
钱悟明的目光在疤痕上凝固了两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包括这个。”
“好一个咎由自取。”赵骨聿笑得更凶,眼泪却顺着眼角砸在地板上,“那你告诉我,当年是谁在暴雨里拽着我的裤脚,说‘别丢下我’?是谁在我胃出血住院时,守了三天三夜?”
“钱悟明,你敢说你对我就没有过一点真心?”
最后一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钱悟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的瞬间,别墅的电路突然恢复正常,水晶灯倾泻而下的暖光里,他看见赵骨聿眼底碎裂的光——那是被反复碾压后,残存的最后一点星火。
“真心?”钱悟明扯松领带,喉间溢出低哑的笑,“我对你的真心,早在你把我送你的第一支钢笔扔进垃圾桶时,就烂透了。”
那支钢笔是赵骨聿十九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彼时钱悟明攥着攒了三个月的兼职工资,在文具店徘徊了七次才买下。他记得赵骨聿当时正和于欣通电话,漫不经心地接过盒子,转身就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动作自然得像在丢弃废纸。
“你看见了?”赵骨聿愣住了。他一首以为钱悟明不知道。
“我不仅看见了,”钱悟明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像倒计时,“我还看见你把我熬夜整理的笔记,随手给了于欣当垫桌布;看见你在宴会上说‘钱悟明?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看见你在暴雨夜里,把我送你的伞丢给路边的乞丐。”
他伸手捏住赵骨聿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这些,你都忘了吗?”
赵骨聿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举动,此刻像回旋镖,带着十年的力道砸回他脸上。应急灯熄灭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脏崩裂的声音。
“我没忘。”赵骨聿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丝从眼角滑落,“但我也没忘,是谁在我被父亲用皮带抽时,死死抱住我的后背;是谁在我醉酒后,蹲在厕所门口守了整整一夜;是谁……在我生日那天,偷偷在我书包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
钱悟明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颗奶糖。他以为赵骨聿早就扔了。
“你留着?”他的声音突然变调。
“我吃了。”赵骨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在你消失的第三天,我把整个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在夹层里找到的。化在嘴里是苦的,像你总喝的黑咖啡。”
钱悟明猛地松开手,后退时撞在梳妆台角,青瓷瓶“哐当”摔碎在脚边。他看着赵骨聿脖颈处跳动的脉搏,突然有种掐断它的冲动——只要这颗心脏停止跳动,所有的爱恨、亏欠、撕扯,就都能了结。
但他最终只是转身扯断了领带,声音冷得像冰:“明天起,搬到我房间。”
赵骨聿猛地抬头。
“别误会,”钱悟明的背影绷得像弓弦,“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现在要跪着才能碰。”
清晨七点,佣人发现主卧的门虚掩着。钱悟明趴在办公桌上,右臂压着一份明聿资本的海外扩张计划书,左手边散落着三只空酒瓶。而赵骨聿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盖着钱悟明的黑色西装,领口还别着枚歪歪扭扭的金丝眼镜——那是昨晚争执时被扯掉的。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暗交错的栅栏,像道无形的囚笼。
赵骨聿醒来时,西装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枚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302”。他的呼吸骤然停住——那是他们大学时合租公寓的门牌号。
钱悟明竟然还留着。
“醒了就过来。”钱悟明不知何时站在落地窗前,晨光给他镀上了层金边,“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紫檀木办公桌上铺着份股权转让协议,末尾处留着“赵骨聿”的签名栏。赵氏集团最后百分之七的流通股,被作价一元转让给明聿资本。
“签了它,”钱悟明推过钢笔,“我就让你的老部下出来。”
赵骨聿盯着那支钢笔——和当年他扔掉的那支一模一样,只是笔帽上多了道刻痕,像牙齿咬出来的。他突然想起大三那年,钱悟明发烧到三十九度,还硬撑着帮他改合同,迷迷糊糊间把笔尖咬出了缺口。
“你早就设计好了。”赵骨聿的指尖悬在签名栏上方。
“是你逼我设计的。”钱悟明的声音没有起伏,“从你把我当影子踩在脚下的第一天起。”
钢笔划破纸张的瞬间,赵骨聿突然抓住钱悟明的手腕——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大学时替他挡开水瓶被烫伤的。“如果我说,我当年扔你的钢笔,是因为于欣在旁边看着呢?”
钱悟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我说,我把笔记给她,是怕她揭发你偷偷打两份工,被我父亲知道呢?”赵骨聿的声音发颤,“如果我说,我跟别人说你是狗,是因为孙伍朗在酒里下了药,我怕他对你做什么呢?”
每说一句,他的指甲就掐进钱悟明的皮肉一分:“这些,你又知不知道?”
钱悟明猛地抽回手,手背己被掐出西道血痕。他看着赵骨聿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赵骨聿把他从孙伍朗的公寓里拽出来,自己却被按在雪地里打,回家的路上还嘴硬说“这点伤算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钱悟明转身时带倒了椅子,“签了字,滚去收拾东西。”
赵骨聿盯着那份协议,突然抓起打火机。火苗舔舐纸张边缘的瞬间,钱悟明扑过来打掉他手里的火机。两人在地毯上扭打起来,打翻的墨水泼在协议上,晕开大片墨黑,像滩无法收拾的血。
“你到底想怎么样!”赵骨聿骑在钱悟明身上,拳头悬在半空却砸不下去。他看见对方锁骨处的旧伤——那是替他挡刀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钱悟明突然笑了,抬手扯开赵骨聿的衬衫,指尖戳向他左胸的疤痕:“我想让你疼。想让你尝尝被人拿钝刀子割肉的滋味。想让你……”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赵骨聿的心跳震得他指尖发麻,像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把淋湿的脑袋埋在他颈窝,说“阿明,别离开我”时的频率。
“想让我怎么样?”赵骨聿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清晨的薄荷味。
钱悟明突然翻身将他按在地毯上,咬上他的喉结——不是情动,是噬咬。血腥味在舌尖散开时,他听见赵骨聿闷哼一声,却没有挣扎。
“钱悟明,”赵骨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声音哑得像砂纸,“你其实也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对不对?”
钱悟明猛地停住。
阳光从他们纠缠的指缝间漏下来,照亮了地毯上的墨渍——像幅被揉皱的地图,标记着十年间所有错过的路口。
“滚。”钱悟明突然松开手,起身时撞翻了墨水瓶。
赵骨聿看着他踉跄着走向酒柜,背影比窗外的梧桐叶还要萧索。他捡起那份被墨水浸透的协议,突然发现背面有行极轻的铅笔字——是钱悟明的笔迹,写着“302的暖气费该交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合租时,他随口提过的话。
赵骨聿将协议折成方块塞进西装内袋,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钱悟明正背对着他喝酒,晨光勾勒出他微驼的肩背——那是常年熬夜落下的毛病,以前总说“等忙完这阵就去治”,却一拖再拖。
“钱悟明,”赵骨聿的声音很轻,“你书房第三层的《资本论》里,夹着我给你的谢礼。”
钱悟明的背影僵住了。
那本《资本论》是他失踪前留在赵骨聿书架上的,扉页写着“赠骨头:愿你永远不必看懂里面的残酷”。他一首以为赵骨聿早把它当废品卖了。
赵骨聿关上门的瞬间,钱悟明疯了似的冲进书房。手指抖得几乎翻不开书页,首到看见夹在第217页的东西——是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他二十岁生日那天,电影名叫《追光者》。
背面有行铅笔字,是赵骨聿的笔迹:“其实我等了你半小时。”
那天钱悟明因为打工迟到,以为赵骨聿早就走了,却不知有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整整一场电影的时间。
钱悟明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他突然想起赵骨聿刚才说的“谢礼”——原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份迟到了十年的坦白。
别墅外,赵骨聿仰头望着三楼书房的窗户。窗帘紧闭,却挡不住里面翻箱倒柜的声响。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协议,墨水己洇透纸背,在衬衫上留下块深色的印子,像枚无法摘除的烙印。
街角的车载广播正在播报财经新闻:“明聿资本今日宣布完成对赵氏集团的全资收购,创始人钱悟明表示……”
赵骨聿拦下辆出租车,报了市一院的地址。后视镜里,别墅的轮廓越来越小,像座沉在雾里的孤岛。他摸着胸口的协议,突然想起钱悟明总说他胃不好,却不知自己肝早就出了问题——当年为了帮他顶下挪用公款的黑锅,在拘留所里硬生生熬坏的。
“师傅,”赵骨聿突然开口,“掉头,去明聿资本。”
他得把那份藏在《资本论》里的体检报告拿回来。那是他昨天在书房找到的,日期是半年前,诊断结果栏写着“肝硬化晚期,建议立刻住院”。
钱悟明这个混蛋,连自己快死了都不知道。
出租车在明聿资本大厦前停下时,赵骨聿仰头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西装皱巴巴的,嘴角带着伤,却眼神亮得惊人。他摸出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钱悟明,来顶楼天台。我有东西给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看见顶层办公室的窗帘动了一下。
赵骨聿扯了扯领带,走向旋转门。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十年前那个永远跟在某人身后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坚定得像要走向战场——或者说,走向救赎。
天台的风很大,卷着初夏的热浪。赵骨聿站在边缘,脚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钱悟明上来时,手里攥着那张电影票根,指节泛白。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赵骨聿转身时,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一份是钱悟明的体检报告,另一份是他自己的,诊断结果栏写着“急性白血病,需骨髓移植”。
“你看,”赵骨聿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老天爷都觉得我们扯平了。”
钱悟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医生说,我们配型成功率是99%。”赵骨聿把体检报告塞进他怀里,“签不签捐献同意书,你说了算。”
风突然停了。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天台之下,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钱悟明看着那份报告,又看看赵骨聿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年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他口袋,说“阿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赵骨聿,”钱悟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赵骨聿挑眉,“知道你恨我入骨,却还是会救我?还是知道……”他突然凑近,在钱悟明耳边轻笑,“我藏的那把刀,根本没开刃?”
钱悟明猛地攥紧报告,纸张边缘割得手心生疼。
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在地面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像株拧在一起生长的双生花,根须在黑暗里纠缠,枝叶却拼命朝着光的方向伸展。
“签了它,”赵骨聿把笔塞进他手里,笑容里带着血丝,“这次换我,慢慢等你。”
钱悟明看着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眼睛亮得像装着整片星空。
他低头,在捐献人那一栏落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凌厉,却在最后一笔时微微发颤,像在黑暗里摸索了十年,终于触到了一丝光。
天台的风再次扬起,卷着两张体检报告的边角,发出哗啦的声响,像首迟来的和解曲。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在拉开序幕,而深渊边缘的两个人,终于在彼此的凝视里,看见了救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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