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流动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赵骨聿躺在床上，视线模糊地落在钱悟明身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钱悟明就那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那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眼前的不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对手，也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而仅仅是一件蒙尘的旧物，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尖锐的嘲讽都更让赵骨聿感到屈辱。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问那些照片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悟明，看着这个曾经被他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人，如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冷静地审视着他的狼狈与不堪。
钱悟明似乎很享受这种沉默的对峙，他微微偏着头，目光在赵骨聿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一件即将被彻底摧毁的艺术品。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意极淡，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赵骨聿的手指在被单下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知道钱悟明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平白无故地送来那些照片。他一定有目的，有阴谋。而以他对钱悟明的了解，这个目的绝不会简单，这个阴谋也必定足够残酷。
果然，钱悟明缓缓地动了。
他转过身，走到沙发边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这不是一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而是他的私人会客室。他从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膝盖上，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着文件的边缘，眼神依旧落在赵骨聿身上。
赵骨聿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那薄薄的几张纸，在他眼里却重如千钧，仿佛承载着他全部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图机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倒计时。
终于，钱悟明站起身，重新走到病床边。他拿起那份文件，用两根手指捏着，轻轻放在赵骨聿眼前。
文件的封面上印着几个醒目的黑体字，赵骨聿的视力虽然模糊，但还是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
这不可能……
赵骨聿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仿佛要将它们从纸上抠下来。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气管。
钱悟明冷漠地看着他的反应，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副模样。他甚至还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赵骨聿因为激动而溅出的唾液，动作优雅而嫌恶。
“看清楚了？”钱悟明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一字一顿地砸在赵骨聿的心上，“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了吗，赵骨聿？”
赵骨聿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他想伸手去拿那份文件，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试了几次都没能抬起来。
那份文件上，赫然写着西个大字——
骨髓捐献同意书。
这五个字像五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赵骨聿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脑海里，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像在燃烧。
骨髓捐献……同意书？
钱悟明……他要给我捐献骨髓？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在赵骨聿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恨不得自己早点死吗？
他不是己经把自己逼到绝境，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享受着复仇的吗？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给我一线生机？
赵骨聿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像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他看着钱悟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答案，可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赵骨聿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为……为什么？”
钱悟明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弯下腰，将那份文件又向赵骨聿面前递了递，确保他能看得更清楚。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文件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却丝毫无法驱散那纸张上弥漫的寒意。
“为什么？”钱悟明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是因为我突然良心发现，想救你一命？还是因为我对你余情未了，舍不得你死？”
赵骨聿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他的话刺中了痛处。他别过头，避开了钱悟明的目光，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知道，都不是。
钱悟明不是那种会良心发现的人，更不会对他有什么余情未了。他们之间，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那……那你到底想干什么？”赵骨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其说是在质问，不如说是在哀求。他实在无法理解钱悟明的用意，这种未知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感到害怕。
钱悟明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任人宰割的样子，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他缓缓地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骨聿，像是在欣赏一件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一件即将被他亲手摧毁的艺术品。
“我想干什么？”钱悟明轻描淡写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很简单。”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那份文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签了它，赵骨聿。”
钱悟明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赵骨聿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签了它……
赵骨聿的目光又落回那份文件上。
骨髓捐献同意书。
签了它，就意味着他可以活下去。
意味着他有机会摆脱这该死的病魔，有机会重新站起来，有机会……
有机会做什么？
赵骨聿的心里一片茫然。
就算他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赵氏集团己经垮了，他身无分文，众叛亲离，名声扫地。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己经被眼前这个人亲手夺走了。
他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更何况，他的命，还捏在钱悟明的手里。
这份同意书，与其说是一份救赎，不如说是一份新的枷锁。
一份由钱悟明亲手为他打造的，更加沉重，更加残酷的枷锁。
赵骨聿看着钱悟明那张冰冷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钱悟明不是想救他。
他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他想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然后……慢慢地折磨他。
用这种方式，来完成他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复仇。
这个念头让赵骨聿浑身冰冷，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窟。他看着那份文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想拒绝。
想大声地对钱悟明说“不”。
想告诉他，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接受他的施舍，不会落入他新的圈套。
可当死亡的阴影真的笼罩在他头顶，当一线生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赵骨聿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那么洒脱。
求生的本能，像一头潜藏在心底的野兽，在这一刻猛地挣脱了束缚，疯狂地嘶吼着。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就算是像狗一样活着，就算是被钱悟明当成玩物一样折磨，他也想活下去。
活着，至少还有希望。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骨聿的眼神在挣扎，在犹豫。他看着那份文件，又看了看钱悟明，内心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
钱悟明似乎很有耐心，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赵骨聿，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的冷漠，仿佛早就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心电图机发出的“滴滴”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赵骨聿的犹豫倒计时。
不知过了多久，赵骨聿的目光终于从钱悟明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份文件上。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曾经翻云覆雨、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手，如今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和骨头，微微颤抖着，伸向那份决定他生死的文件。
钱悟明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就在赵骨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文件的那一刻，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钱悟明，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微弱的希望，像是在确认什么。
“签了它……我就能活下去？”
钱悟明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签了它，你就能活下去。”
赵骨聿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看着钱悟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明白了。
钱悟明不是在给他生机。
他是在给他一个选择。
一个在屈辱中活下去，还是有尊严地死去的选择。
而他，显然己经做出了选择。
赵骨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病房里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里己经没有了挣扎，没有了犹豫，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的手指颤抖着，继续向那份文件伸去。
就在这时，钱悟明突然又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俯下身，凑近了赵骨聿的耳边。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仿佛情人间的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赵骨聿的耳廓上，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心里。
钱悟明的声音压得极低，轻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但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赵骨聿的心脏。
“赵骨聿，”钱悟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冷的笑意，“别高兴得太早。”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我是为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残忍。
“……亲手，慢慢玩死你。”
说完这句话，钱悟明首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冷而漠然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在他耳边低语的，是另一个人。
赵骨聿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僵住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怔怔地看着钱悟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赵骨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终于明白了钱悟明的用意。
他不是想让他死。
他是想让他活着。
活着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活着看着他如何在他的掌控下，一点点地失去尊严，失去自我，最后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这才是钱悟明最残忍的复仇。
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千万倍。
赵骨聿看着钱悟明那张冰冷的脸，看着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残忍的笑意，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他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默默为他付出，眼神里带着羞涩和温柔的钱悟明了。
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一个披着人皮的，残忍而冷酷的恶魔。
而他，就要亲手签下这份契约，将自己的灵魂，卖给这个恶魔。
赵骨聿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他看着那份文件，上面的“骨髓捐献同意书”几个字，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在对着他狞笑。
签，还是不签？
这个问题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像一个无解的死结。
钱悟明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伸出手，将一支笔放在赵骨聿的手边，发出轻微的响声。
“签吧，赵骨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别浪费时间了。”
赵骨聿看着那支笔，又看了看钱悟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很凉，硌得他的手指有些疼。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颤抖着，在那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骨聿。
那三个字，曾经代表着荣耀、财富和权力。
而现在，却像是一个屈辱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这份出卖灵魂的契约上。
签完字的那一刻，赵骨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钱悟明拿起那份签好字的文件，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满意地将它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他看着躺在床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赵骨聿，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很好。”钱悟明淡淡地说，“赵骨聿，欢迎回来。”
“欢迎回到……属于我的地狱。”
说完这句话，钱悟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沉重的句号，为这场残酷的交易画上了一个短暂的句点。
赵骨聿依旧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眼角有浑浊的泪水缓缓滑落，浸湿了枕巾。
地狱。
是啊。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地狱。
而这一次，他的狱卒，是钱悟明。
他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S1Q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