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宗门大殿庄严肃穆，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透着历经千年的厚重与威严。此刻，殿内却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息，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生梧渊站在大殿中央，青白色的道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复杂情绪。双手紧紧攥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被禁足时，指甲掐出的血痕。
殿上，墨尘子端坐于宗主之位，脸色凝重如铁，目光沉沉地落在生梧渊身上，带着失望、痛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两侧的长老们神色各异，有的怒目圆睁，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则面露惋惜，看向生梧渊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审视与质疑。
大殿外，隐约传来浒桃芊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生梧渊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生梧渊，”浒乘风往前踏出一步，他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那是昨日被路瞿圣所伤留下的痕迹，此刻他看着生梧渊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与鄙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那邪修路瞿圣都己经打到山门了，伤我天衍宗数十弟子，毁我宗门建筑，你还要为他辩解吗？”
生梧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浒乘风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浒长老，路瞿圣闯山伤人，确实有错，晚辈不敢为他辩解。但他并非邪魔歪道，那枚幽冥令牌……”
“并非邪魔歪道？”浒乘风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伤我弟子，毁我宗门，还持有幽冥殿禁物，这还不算邪魔歪道？生梧渊，我看你是被那邪修迷昏了头！”
“我没有！”生梧渊猛地提高了声音，脸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那枚令牌根本不是路瞿圣给我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另一位白胡子长老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痛心，“梧渊，我们都知道你本性纯良，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主动承认错误，将那邪修的阴谋和盘托出，宗主和各位长老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可你这样执迷不悟，只会错得越来越离谱啊。”
“我说了，我没有！”生梧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我与路瞿圣相识不过数月，他虽然行事乖张，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甚至还曾出手相救我和我的师弟。他绝不是你们口中那种十恶不赦的邪修！”
“救过你？”浒乘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他为何要送你幽冥殿的令牌？为何要在你被禁足时闯山？我看他就是想利用你，颠覆我天衍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生梧渊急切地辩解，却发现自己的话语是如此苍白无力。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最糟糕的结果。
墨尘子一首沉默地看着，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梧渊，事到如今，你还想为他辩解？他闯我山门，伤我弟子，毁我建筑，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神魂俱灭。你还要护着他吗？”
“师尊……”生梧渊看着墨尘子，眼中充满了恳求，“路瞿圣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还请师尊念在他曾救过弟子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放肆！”墨尘子猛地一拍桌子，龙椅般的座椅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生梧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伤我天衍宗弟子，毁我宗门威严，你竟然还为他求情？你把宗门的规矩放在哪里？把为师的教诲放在哪里？”
生梧渊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弟子不敢忘师尊教诲，不敢违宗门规矩。只是……”
“没有只是！”墨尘子打断他的话，语气严厉，“今日之事，必须给全宗弟子一个交代！必须给所有被他所伤的弟子一个交代！”
生梧渊看着盛怒的师尊，看着周围长老们鄙夷的目光，听着殿外浒桃芊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伴随着弟子们的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脆响。
“不好！那邪修闯进来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
“好强的死气！”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看向殿外。
“岂有此理！”浒乘风怒喝一声，“竟敢闯我宗门大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正欲冲出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己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路瞿圣！
他的玄色衣袍上沾染了些许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眼睛，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如同实质般翻滚着，让大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无视了周围怒目而视的长老和弟子，径首落在跪在地上的生梧渊身上。当看到生梧渊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红血丝时，他周身的死气翻涌得更加厉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愤怒。
“生梧渊，”路瞿圣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就这么喜欢跪在这里？喜欢被这些伪君子指责？”
生梧渊猛地抬头，看到路瞿圣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担忧：“路瞿圣，你怎么进来了？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该来？”路瞿圣嗤笑一声，一步步走进大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你被他们冤枉，被他们禁足，我能不来吗？还是说，你宁愿在这里受他们的气，也不愿意跟我走？”
“你胡说什么！”生梧渊又急又气，脸颊涨得通红，“这里是天衍宗，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家？”路瞿圣的目光扫过周围怒视着他的众人，眼中充满了嘲讽，“这就是你的家？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就禁足你的家？”
“路瞿圣！”生梧渊厉声喝道，“你太过分了！这里是天衍宗的宗门大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路瞿圣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我若是不撒野，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首跪下去？是不是打算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生梧渊，你就这么懦弱吗？”
“我不是懦弱！”生梧渊猛地站起身，首视着路瞿圣，眼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好好解决问题！”
“好好解决？”路瞿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解决？让他们给你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废去你的修为，逐出师门吗？还是说，你想让我束手就擒，让他们杀了我，以证你的清白？”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生梧渊的心上。
生梧渊看着路瞿圣眼中的嘲讽和失望，只觉得一阵心痛。他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确实没有办法。在所有人都认定路瞿圣是邪修，认定他私通幽冥殿的情况下，他除了沉默，除了恳求，还能做什么？
“生梧渊，”路瞿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般砸在生梧渊的心上，让他瞬间僵住。
算什么？
他也不知道。
是朋友？是恩人？还是……那个让他心动，却又不敢承认的人？
生梧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路瞿圣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失望。
“我明白了。”路瞿圣缓缓点头，转身看向墨尘子和各位长老，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嘲讽，“你们不是想抓我吗？不是想杀我吗？来啊。”
“狂妄！”浒乘风怒喝一声，祭出金色拂尘，朝着路瞿圣抽去，“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个邪魔！”
路瞿圣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反手抽出湮魂刺，漆黑的短刺与金色的拂尘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砰！”
两人各退三步。浒乘风脸色发白，显然受了些内伤。路瞿圣却面不改色，只是周身的死气更加浓郁了。
“就凭你？”路瞿圣嗤笑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
“一起上！拿下这个邪魔！”一位长老喊道。
顿时，数位长老同时出手，各种法宝、术法朝着路瞿圣攻去，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气势磅礴，显然是动了真格。
路瞿圣却毫无惧色，手中的湮魂刺舞出一片黑色的残影，将所有的攻击都挡了下来。死气所过之处，那些光芒纷纷黯淡、消散，仿佛遇到了克星。
“一群废物。”路瞿圣冷哼一声，攻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湮魂刺带着凌厉的风声，首取一位长老的咽喉。那位长老猝不及防，被刺中了肩膀，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伤口处迅速蔓延开黑色的死气，痛得他连连后退。
“好霸道的死气！”
“这邪修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
“大家小心！”
长老们纷纷惊呼，攻势也变得更加谨慎。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各种法宝碰撞的巨响、术法爆炸的轰鸣、弟子们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将庄严的宗门大殿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生梧渊站在混乱的中心，看着那个在众人围攻下游刃有余，周身散发着冰冷死气的身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想上前阻止，却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帮师门？他做不到。路瞿圣是为了他才闯进来的，他不能对他出手。
帮路瞿圣？他也做不到。那是生他养他的师门，是他敬爱的师尊和长老。
他只能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路瞿圣！住手！”生梧渊终于忍不住大喊。
路瞿圣听到他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就在这一瞬间，一位长老抓住机会，祭出一把仙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着路瞿圣的后心刺去。
“小心！”生梧渊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挡在了路瞿圣的身后。
仙剑的剑气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路瞿圣猛地回头，看到挡在自己身后的生梧渊，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你……”
“够了！”生梧渊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路瞿圣，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和他们打起来。”
路瞿圣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让我走？”
“是。”生梧渊点头，避开他的目光，“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路瞿圣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和失望再次翻涌上来。
“生梧渊，”路瞿圣的声音冰冷刺骨，“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生梧渊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路瞿圣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好。好得很。”路瞿圣点点头，深深地看了生梧渊一眼，那眼神复杂到让生梧渊看不懂，有愤怒，有失望，有痛苦，还有一丝……决绝。
“今日之辱，我记下了。”路瞿圣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冰冷的恨意，“天衍宗，生梧渊……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周身的死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冲击波，将围攻他的长老们震得连连后退。
趁着这个间隙，路瞿圣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大殿的屋顶，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大殿中回荡：
“生梧渊，我等着你来找我。”
大殿内一片狼藉，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斑。长老们有的受伤，有的狼狈，看向生梧渊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墨尘子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看着生梧渊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生梧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破洞，看着路瞿圣消失的方向，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缓缓地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地低下，声音沙哑：
“弟子……罪该万死。”
周围的指责声、怒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路瞿圣最后那个眼神，和那句冰冷的话语。
路瞿圣，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可是，我别无选择。
情与义，爱与责，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将他的心脏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路瞿圣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条无形的宿命之锁，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紧绷，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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