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云燚将沈巍然的资料铺满了整张桌面，从大学毕业论文到最近的慈善晚宴致辞，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里，这个男人的形象始终如一——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心怀天下。但此刻在边云燚眼中，这些精心打磨的“人设”却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底下令人作呕的剧毒。
“你看这里。”边云燚用红笔圈出1995年的一条简讯，刊登在某地方晚报的角落：“青年企业家沈巍然斥资百万，成立‘永昼助学基金’，资助贫困天才少年。”他又指向另一份文件，“‘永昼会’正是在同一年注册成立，地址就在基金办公室的楼上。”
许海元的指尖划过“永昼助学基金”的受益人名单，心脏猛地一缩——苏澈的名字赫然在列，资助时间从1996年持续到1998年，恰好是他被林峰“收养”的时间段。“所谓的资助，其实是筛选实验品。”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打着慈善的幌子，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像苏澈这样的‘天赋异禀者’，然后……”
“然后将他们投入地狱。”边云燚接过他的话，将一份沈巍然公司的早期专利文件摊开，“这项‘神经可塑性增强技术’，申请时间是1999年，正好是苏澈死后一年。专利说明书里提到的核心数据，与我们在实验室找到的实验记录完全吻合。”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无数个被囚禁的灵魂在叩门。边云燚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巍然生物科技大厦的霓虹灯——那栋全市最高的建筑，此刻在雨雾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的每一步都算计好了。”边云燚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用助学基金筛选目标，用‘永昼会’控制执行者，用生物公司合法化实验成果，最后用慈善家的身份掩盖所有罪恶。”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资料里沈巍然与王老的合影上——那是2000年的慈善晚宴，两人举杯相庆，笑容满面，“王老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许海元拿起那张合影，照片背面有一行模糊的钢笔字：“沈先生，‘货’己备好，按老规矩办。”他认出这是王老的笔迹，胃里一阵翻涌：“所以王老的‘忏悔’视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故意留下线索，引导我们找到教堂，是为了……”
“为了测试我们的能力，也为了清理赵立仁。”边云燚的眼神锐利如刀，“赵立仁知道得太多，又野心勃勃，沈巍然早就想换掉他。王老的死，陈叔的反水，甚至许海元你被抓，都是他清理门户的步骤。”
许海元的手指猛地攥紧，照片的边角被捏出褶皱。他想起被关押的那三天——一间纯白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精准到秒的送餐时间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沈巍然从未露面，只通过监控器传来声音，温和得像在聊天气：“许律师，你父亲当年要是肯合作，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你比他聪明，应该知道该选哪条路。”
“他想招安我？”许海元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用我父亲的命，用苏澈的命换来的‘光明大道’？”
边云燚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加密文件解密——这是从沈巍然公司服务器里黑出来的内部邮件，发件人是“枭”，收件人是赵立仁，时间就在教堂爆炸案之后：“赵，处理掉陈立东，那把钥匙不该在他手里。另外，看看许海元是不是可用之才，不行就……”后面的字被刻意抹去了，但那未尽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枭’就是沈巍然。”边云燚指着邮件末尾的签名——一个简化的鹰隼图案，与教堂文件上的徽记完全一致，“这个代号来源于他的名字‘巍然’（Weiran），取首字母W，谐音‘枭’（Xiao），同时鹰隼也是他家族的象征。”他调出沈巍然家族的旧档案，“沈家祖上是清末的武官，以驯鹰闻名，族徽就是鹰隼衔蔷薇。”
许海元的目光落在档案里一张泛黄的全家福上——年轻的沈巍然站在父母中间，脸上还没有后来的温和，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他的母亲坐在轮椅上，面色憔悴，资料显示她死于“罕见的早老症”，年仅38岁。
“这就是他疯狂的根源？”许海元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害怕步母亲的后尘，所以才不择手段地寻找‘永生’的方法？”
边云燚点头，将一份沈巍然的体检报告放在桌上——报告显示，他30岁时就出现了明显的衰老迹象，端粒长度远低于同龄人。“这是一种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沈家男性无一幸免，平均寿命不超过45岁。”他指向报告末尾的医生签名，“这个医生三年前‘意外’身亡，他的助手现在是巍然生物的首席科学家——就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沈巍然因为家族遗传病的恐惧，从年轻时就开始寻找逆转衰老的方法，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拥有“特殊天赋”的人，认为他们的基因里藏着对抗衰老的秘密。于是他创立“永昼会”，构建起一个横跨政商两界的网络，用慈善做幌子，用暴力做手段，将一个个像苏澈这样的少年推入活体实验的深渊。
王老作为早期合作者，负责物色目标和处理“麻烦”；赵立仁则利用职权为实验提供保护，清理知情者；林峰这样的施虐者，不过是满足他变态控制欲的工具。而许铭和边正弘，因为触及了这个核心秘密，成为了必须被抹去的“污点”。
“他不是人，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许海元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想起苏澈日记里那句“想弹《月光奏鸣曲》给世界听”，想起父亲临刑前最后看他的眼神，想起边云燚深夜里对着父亲遗物发呆的侧脸——这些被沈巍然摧毁的生命和希望，本该有各自璀璨的人生。
边云燚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指尖能感受到许海元身体里压抑的战栗，那是愤怒，是悲伤，也是一种面对巨大邪恶时的无力感。“我们现在知道了他的弱点。”边云燚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他的恐惧，他的控制欲，他精心维护的公众形象——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武器。”
许海元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怎么利用？他富可敌国，人脉通天，我们手里只有一份DNA报告和一些碎片化的证据，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首接指控确实很难。”边云燚调出沈巍然即将出席的瑞士达沃斯全球科技领袖峰会资料，“但他最在乎的不是钱，是‘永生’的希望，是被历史铭记的‘伟大’。这次峰会，他要宣布一项‘突破性的基因治疗技术’，据说是从‘特殊人群’的基因中提取的——其实就是苏澈他们的实验成果。”
许海元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在他最风光的时刻，把他的面具撕碎。”边云燚的眼神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所谓的‘突破性技术’，是用多少少年的生命换来的；他所谓的‘慈善’，是怎样沾满鲜血的伪装。”
窗外的雨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淹没。巍然大厦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在雨幕中投射出扭曲的光影，像沈巍然那张永远挂着微笑的脸。边云燚和许海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他们身后，是苏澈未完成的琴声，是许铭和边正弘未竟的正义，是无数个被“永昼”吞噬的灵魂无声的呐喊。
边云燚将沈巍然的资料收拢，放进一个加密的档案袋里。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从今天起，‘枭’不再是一个代号。”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是沈巍然，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而我们，是审判他的人。”
许海元伸出手，紧紧握住边云燚的手。两人的掌心都很凉，却传递着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堆满罪恶证据的房间里，一个无声的盟约悄然缔结——他们将携手穿过黑暗，首面那个最强大、最狡猾的对手，为所有被践踏的生命，讨回一个迟到的公道。
雨还在下，但房间里的两个人，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们知道，与“枭”的决战，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无辜者，坠入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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