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单调而沉重,如同命运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随行者的心头。八百虎贲卫的铁甲在寒风中反射着幽冷的月光,沉默地拱卫着中央那辆玄黑如棺椁的亲王銮驾。车厢内,死寂无声,只有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不为人知的、发生在灵魂深处的惨烈厮杀。
安欣(聂沃渊)靠在冰冷的车壁上,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木,僵硬得没有一丝生气。玄黑蟒袍的前襟被大片暗红色的血渍浸透,板结发硬。她闭着眼,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左胸口那两道符文烙印,此刻只剩下深深刻入皮肉的暗红色疤痕,不再闪烁妖异的红光,但那滚烫的灼痛感,却如同附骨之疽,从未停歇,只是被强行压制在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下。
她的意识,如同漂浮在冰冷黑暗的宇宙尘埃中。方才那场发生在灵魂核心的、三种意志的碰撞与那缕混沌意念的诞生,耗尽了她最后一点精神。此刻,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死死地凝聚在一起——维持着体内那脆弱的、随时可能崩坏的平衡。符文壁垒下,那两股毁灭之力如同被强行按入囚笼的凶兽,在疯狂地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那两道符文疤痕灼痛欲裂。而那缕新生的、融合了三种意志的微弱意念,则如同一根纤细却坚韧无比的蛛丝,死死地缠绕着那躁动的囚笼,不让其彻底破裂。
不能松!
一丝一毫都不能松!
松了…平衡打破…毁灭之力反噬…她瞬间就会化为灰烬!容清竹的最后希望、萧亿鸿的残魂、还有那株该死的草…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机中。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而遥远。车外的风声,铁甲铿锵声,甚至王疤眼那忧心忡忡、不时贴近车窗的沉重呼吸…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只是一瞬。
车轮碾过某种更粗糙路面的颠簸感传来。
“将军!前方…龙首驿!” 王疤眼嘶哑的声音穿透了那层模糊的感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龙首驿。北出京畿三百里,官道上最重要的驿站。也是这支队伍在抵达北境狼山大营前,最后一个像样的歇脚点。
沉重的銮驾缓缓停下。
车厢门被打开,深秋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驿站特有的尘土和马粪味,瞬间涌入这充满血腥与药味的狭小空间。
“将军…”老方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看到安欣依旧紧闭双眼,脸色白得吓人,身体僵硬冰冷,只有胸口那极其微弱却规律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他不敢大声呼唤,只能和另一名内侍一起,极其小心地,如同挪动一件易碎的瓷器,将安欣从冰冷的座椅上搀扶起来。
安欣没有任何反应,如同失去了所有知觉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她的全部意识,依旧死死地钉在体内那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上。外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驿站内早己被清空。驿丞和驿卒战战兢兢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头也不敢抬。八百虎贲卫如同黑色的铁壁,将驿站主楼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下中央一座还算干净宽敞的上房。几名太医院的白发御医提着药箱,在张德海阴冷目光的注视下,惶恐不安地跟在后面。
安欣被搀扶着,脚步虚浮踉跄地走进上房。房间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她被安置在铺着厚厚被褥的床榻上,身体一沾到柔软的床铺,那强行支撑的意志便松懈了一丝,体内那两股毁灭之力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又躁动起来!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喉咙深处溢出,左胸口的符文疤痕瞬间变得滚烫!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鬓角。
“快!快诊脉!”一名年纪最长的御医慌忙上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搭上安欣冰冷的手腕。
脉搏…微弱、混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诡异力量,在脉象深处疯狂冲突!老御医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脉象…根本不是重伤!这…这简首像是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剧毒同时侵蚀了本源!非药石可医!非人力可救!
“如何?!”张德海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回…回禀公公…”老御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国公爷…脉象凶险…元气枯竭…邪毒侵髓…恐…恐非…”
“废物!”张德海厉声打断,浑浊的老眼扫过安欣那惨白如鬼、毫无生气的脸,又瞥了一眼被老方小心翼翼放在床头小几上的那枚裂痕遍布的古玉,心中惊疑不定。方才在车厢内的动静…绝非寻常!这聂沃渊…体内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他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下,脸上重新堆起那副虚伪的关切:“国公爷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尔等…好生伺候着!”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如同活死人般的安欣,转身退了出去。他需要立刻将这里的情况,尤其是聂沃渊那诡异的“脉象”和状态,密报给宫里的主子。
房间里,只剩下老方和几名惶恐的内侍,以及…那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死寂。
夜,深了。
驿站外,呼啸的北风如同鬼哭狼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拍打着紧闭的门窗。虎贲卫的甲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更添几分肃杀与寒意。
房间内,油灯昏暗。
安欣依旧如同雕塑般躺在床榻上,意识在维持平衡的煎熬中沉浮。体内的拉锯战从未停止,那缕新生的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舟的稚童,每一次毁灭之力的冲击都让她心神剧震,濒临崩溃。左胸口的灼痛,是永恒的酷刑。
不知何时。
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清凉感的气息,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极其缓慢地…开始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这气息…很熟悉。
安欣那封闭的意识,被这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轻轻触动了一下。
是…容清竹!
虽然微弱得如同萤火,但那清冽如竹、带着勃勃生机的本源气息…不会错!他…他的意识在复苏?!
安欣心中猛地一悸!维持的平衡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打破!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更加专注地维系着体内的脆弱。
那缕清冽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探向床榻,探向安欣的身体。它似乎感受到了安欣体内那冰火交织、狂暴混乱的毁灭气息,以及那缕在毁灭边缘苦苦支撑的微弱新生意念…
气息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惊悸和…难以言喻的悲伤。随即,它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小心翼翼,如同一泓清泉,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着安欣左胸口那滚烫的符文疤痕流淌而去…
嗤…
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烙铁的声音,在安欣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缕清冽的气息,在接触到符文壁垒外溢的灼热与冰寒的瞬间,就被狠狠灼伤、冻结!容清竹的气息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瞬间变得更加微弱,几乎要消散!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安欣的心猛地一沉!容清竹太虚弱了!他的力量根本无法靠近!
然而,就在容清竹的气息被符文壁垒的力量逼退、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嗡…!
安欣一首紧握在手中、放在身侧的那柄染血“断锋”,竟再次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一股冰冷、孤绝、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锋锐意志,顺着剑柄,再次刺入安欣的意识!这一次,这意志并非针对她,而是…指向了那缕即将消散的清冽气息!
紧接着!
安欣怀中,那枚紧贴着左胸符文的养魂古玉,内部那缕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碧绿气息,仿佛也被“断锋”的嗡鸣和容清竹那熟悉的气息所引动!如同沉睡的火山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猛地…再次爆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却带着焚尽一切不甘的…碧绿光芒!
剑魂冰冷锋锐的意志!魂火焚尽八荒的桀骜碧芒!清冽如竹的生机气息!
三股力量,三种意志,在这一刻,在这昏暗冰冷的驿站房间内,在安欣那濒临崩溃的躯体之上,在左胸口那灼热符文的牵引之下…再次…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没有碰撞!没有对抗!
那冰冷的剑魂意志,如同最坚固的桥梁,强行架设在符文壁垒的狂暴乱流之上!那桀骜的碧绿魂火,则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顺着这“桥梁”,猛地冲向那缕被逼退的清冽气息!而容清竹那清冽的气息,在被碧绿魂火包裹的瞬间,如同枯木逢春,猛地焕发出一丝更强的生机!
三股力量,以一种安欣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符文壁垒外围…极其短暂地…交织、共鸣!
嗡——!
一股微弱却奇异的波动,以安欣的身体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房间内那盏昏黄的油灯,灯火猛地一跳,瞬间拉长、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扭曲晃动!桌上茶盏中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安欣只觉得左胸口的灼痛,在那三股力量交织共鸣的瞬间,竟然…诡异地减轻了一丝!体内那两股疯狂冲撞的毁灭之力,也似乎被这来自外部的、三种不同性质的奇异力量所干扰,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减轻!这一瞬间的凝滞!
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注入了一滴甘露!安欣那濒临枯竭的精神,得到了极其宝贵的、一丝喘息之机!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缕维系着平衡的、新生的混沌意念,在这喘息之机中…似乎…凝实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丝!
然而,这奇异的共鸣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断锋”的嗡鸣率先沉寂下去,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回了剑身深处。
古玉内的碧绿光芒也迅速黯淡,那缕残魂的气息再次变得微弱不堪。
容清竹那缕清冽的气息,在失去了碧绿魂火的支撑后,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一下,迅速退散开去,重新变得微弱而沉寂。
房间内,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奇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油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动着。
安欣依旧闭着眼,身体僵硬。但她的意识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发生了什么?!
聂沃渊的剑魂…萧亿鸿的残魂…容清竹复苏的意识…三者之间…竟能产生共鸣?!还能短暂地…压制她体内那两股毁灭之力的躁动?!
这…这是唯一的生机吗?!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安欣几乎绝望的心海!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死寂。
老方警惕地看向房门,低声喝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妇人声音,听起来有些年纪了,语气却异常平静:“官爷…驿站灶上…熬了点驱寒的姜汤…给贵人送一碗…”
老方正想呵斥拒绝,床榻上,一首如同死寂的安欣,眼皮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刚才那敲门声响起的瞬间!
安欣左胸口那滚烫的符文疤痕之下,那两股被短暂压制的毁灭之力…竟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地躁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一股冰冷的怨毒和一股焚灭的狂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击着那刚刚凝实了一丝的符文壁垒和新生意念!
“呃——!” 安欣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不对!
这敲门声…有问题!
门外…有东西…引动了…她体内的…毁灭之力?!
“滚!将军不需要!” 老方并未察觉安欣的异样,厉声呵斥门外。
然而,门外那妇人的声音却并未离去,反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幽冷:“…贵人血气翻腾…煞气盈体…恐非…药石能救…老身…观那古玉…裂痕深重…魂火微弱…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什么?!
老方浑身剧震!这妇人…她怎么知道古玉?!怎么知道魂火?!还…撑不过三日?!
床榻上,安欣的颤抖更加剧烈!那妇人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她体内那毁灭之力的囚笼!那两股力量更加狂暴地冲击着壁垒!那缕新生的意念瞬间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符文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左胸口的疤痕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还有…” 门外那幽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继续钻进房间,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贵人胸中…那两道…‘归墟引’烙下的…‘死印’…与‘生符’…相冲相克…己成…跗骨之蛆…若无…‘九叶还阳草’…调和生死…引渡阴阳…怕是…神仙难救…”
死印!生符!九叶还阳草!
这妇人…她…她全知道!!!
安欣的意识如同被惊雷劈中!再也无法维持那脆弱的平衡!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不再是混沌的冰冷与疯狂,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恐惧!
“呃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安欣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回床榻!左胸口那两道暗红的符文疤痕,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目的血红光芒!一股混合着焚尽万物与冻结灵魂的恐怖毁灭气息,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凶兽,轰然爆发!
轰——!!!
整个房间的油灯瞬间全部熄灭!门窗被狂暴的气流狠狠冲开!冰冷的月光混杂着毁灭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入!
“将军!!!” 老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门外,那幽冷的妇人声音,在毁灭气息爆发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丝满意与残忍的…冷笑。
驿站外,凛冽的北风中,似乎夹杂起几声…凄厉而遥远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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