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带着药物麻痹余味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沥青池底,每一次试图上浮的努力,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残留的剧痛拉扯回去。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连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滞涩感。唯有灵台深处那点幽蓝碎片,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被寒风吹拂的余烬,极其微弱地闪烁着,维系着最后一点不灭的清醒。
‘萧亿鸿……’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牵引着沉沦的意识。冰冷的执念在药物编织的混沌中艰难凝聚。他是否也来到了这个世界?是生?是死?那具濒临崩解的冰魄之躯能否承受现实壁垒的撕扯?巨大的未知如同冰冷的深渊巨口,吞噬着本就脆弱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麻痹感如同退潮的冰水,缓缓褪去。沉重的枷锁感依旧,但至少,意识的掌控权被艰难地夺回了一部分。
聂安(安欣)没有立刻睁开眼。她(他)如同蛰伏在陷阱中的伤兽,用尽所有意志,对抗着眩晕与无处不在的钝痛,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重新感知这具名为“安欣”的残破牢笼。
“嘀…嘀…嘀…” 心电监护的电子音是冰冷不变的背景。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似乎还混合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金属和塑料加热后的气味?像是……某种电器运行产生的臭氧味?
听觉捕捉到了门外走廊上经过的脚步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推车的轮子滚动声,压低的人声交谈碎片:“…308床的片子出来了…”“…通知家属下午谈话…” 家属?这个词语让聂安(安欣)的意念微微一滞。属于“安欣”的记忆碎片中,父母的面容模糊而遥远,带着常年疏离的冷漠。他们…会来吗?
就在这时——
咔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不是医生查房那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开门,而是……一种更轻微、带着试探性的声响。
聂安(安欣)的眼皮依旧沉重,但听觉瞬间绷紧。
极其轻微、几乎被地毯吸收的脚步声靠近床边。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停留了片刻。聂安(安欣)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不是医护人员的专业观察,更像是一种……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的窥探。
她(他)的心跳,在药物和虚弱控制下本该平稳,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灵台那点幽蓝碎片极其细微地一跳!一股源自灵魂烙印深处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荡开!
这悸动…不是源自自身!是…烙印?!是那维系着萧亿鸿灵魂火种的生命之桥?!虽然微弱到几乎断绝,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它被触动了?!
萧亿鸿?!他在这里?!
巨大的冲击让聂安(安欣)几乎要立刻睁开眼!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压制住了这冲动!不能动!不能暴露!刚才强行催动玄冰气息引发的恐怖痉挛和警报就是血的教训!这具身体太脆弱,这个环境太危险!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更严密的监控甚至…难以预料的“处理”!
来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床上“植物人”那极其细微的心率变化和灵魂深处的悸动。停留了大约十几秒,那道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移开了。又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咔哒一声轻响,门被重新关上。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冰冷的“嘀嘀”声。
聂安(安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滚动!是她(他)!一定是她(他)!那道灵魂烙印的悸动绝不会错!萧亿鸿就在附近!虽然不知道具置,不知道状态,但…他还活着!至少…那点灵魂火种还在!
希望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间点燃了绝望的灰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与无力!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天堑!这具连转头都做不到的残躯,这被严密监控的白色囚笼,如何去确认?如何去接近?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脚步声干脆利落,带着职业性的节奏感。
“安欣女士,早上好。” 是护士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温和,“感觉好些了吗?今天阳光不错哦。” 伴随着话语,是窗帘被拉开的轻微滑动声,温暖的光线瞬间穿透眼睑,带来一片模糊的橘红。
护士熟练地检查着各种仪器读数,记录着。“陈医生待会儿会来查房。对了,您的康复师也预约了上午的时间,大概半小时后到。”
康复师?
聂安(安欣)的意念冰冷地运转着。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合理”范围内,尝试重新掌控这具身体、并观察环境的机会。
半小时后。
病房门准时被敲响,一个穿着浅蓝色运动服、身材挺拔、笑容温和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推着器械车的助手。
“安欣女士您好,我是您的康复治疗师,林远。” 他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活力,试图驱散病房的冰冷,“接下来的时间,将由我协助您,一起努力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可能会有些辛苦,但我们循序渐进,好吗?”
聂安(安欣)没有回应,只是用空洞的目光(努力伪装)看着他。
林远似乎习以为常,开始进行基础的关节活动度评估。他动作专业而轻柔,小心翼翼地抬起聂安的手臂,屈伸着手肘和腕关节,一边做一边讲解着动作要领和肌肉名称。
“我们试着活动一下肩关节…对,就像这样,非常慢…感觉有阻力是正常的,这是肌肉长时间不活动导致的僵硬和轻微的挛缩…” 林远的声音平稳,带着鼓励。
聂安(安欣)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沉入被林远托起的手臂。那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麻木感依旧顽固。但她(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鲁莽地强行催动意志冲击,而是…耐心地、如同抽丝剥茧般,将意念凝聚成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感知着臂丛神经的走向,感知着三角肌、肱二头肌纤维的细微状态。
集中。绝对的集中。屏蔽掉身体的剧痛抗议,屏蔽掉心头的焦灼,将属于“聂安”的铁血意志,转化为最纯粹的、对肉体凡胎的精密感知与控制。
在林远辅助进行肩关节外展动作时,聂安(安欣)的意念捕捉到了冈上肌肌腱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动拉长的牵张感!
机会!
意念瞬间凝聚!如同精准的电流脉冲,沿着感知到的神经通路,无声地、狠狠地刺向那一小块肌肉纤维!
嗡!
右肩胛骨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只有聂安自己能“听”到的、如同弓弦绷紧的微鸣!冈上肌那一小束肌纤维,在聂安意志的强行驱动和林远外力的辅助下,极其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没有带动手臂产生任何肉眼可见的位移!
但!
聂安(安欣)感觉到了!林远托着她手臂的手指,似乎也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林远的讲解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他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纯粹的惊愕!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托着的那条依旧软绵绵、毫无自主活动迹象的手臂。
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几乎以为是错觉的…肌肉自主收缩的…对抗感?!
是幻觉吗?一个深度昏迷三个月、神经反射几近消失的病人?
林远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进行下一个动作,但聂安(安欣)敏锐地捕捉到,他托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力道似乎…更谨慎、更专注了。
聂安(安欣)心中冰冷一片,没有丝毫喜悦。刚才那一下微弱的收缩,己经耗费了她(他)此刻几乎所有的精神力量,灵台那点幽蓝碎片都黯淡了几分,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更重要的是,她(他)能感觉到天花板上那个监控摄像头,冰冷的红点如同眼睛,正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不能急。不能暴露。这具身体是牢笼,也是伪装。每一次“异常”,都可能缩短她(他)寻找萧亿鸿的时间。
她(他)重新放空眼神,任由林远继续操作,如同一个真正失去自主能力的木偶。
康复训练在沉默中进行。林远似乎更加用心,不断轻声引导着,试图再次捕捉到那“幻觉”般的自主收缩。但聂安(安欣)没有再尝试。她(他)的意念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疲惫的眩晕中,全力捕捉着病房内外的所有信息。
推车经过门口时,轮子压过地板接缝的轻微颠簸声。
窗外远处,模糊的汽车鸣笛和城市背景噪音。
隔壁病房隐约传来的电视新闻播报声:“…本市近期气温骤降…提醒市民注意防寒保暖…”
还有…林远助手推车上,某个金属器械因为摆放不稳,发出的一声极其轻微的“叮”的碰撞声。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被聂安(安欣)冰冷的意志强行收集、分析。
现实。冰冷,嘈杂,平凡。与她(他)灵魂深处那血火交织的记忆格格不入。
当林远终于结束训练,带着那丝难以掩饰的困惑和助手离开时,护士推着餐车进来了。
“安欣女士,午餐时间到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温和。她熟练地摇起床头,调整好角度,然后拿起一碗热气腾腾、熬得稀烂的…米粥。
那味道…属于最普通、最廉价的粳米。混合着塑料餐盒被加热后特有的气味。
护士用小勺舀起一点米粥,小心地吹了吹,送到聂安(安欣)唇边。“来,张嘴,我们吃一点。”
聂安(安欣)空洞的目光落在唇边的勺子上。白色的米浆,粘稠,寡淡。属于“安欣”的记忆里,这是生病时最普通的流食。但此刻,在“聂安”的感知里,这气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凡俗的平庸与……脆弱。
她(他)极其艰难地、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温热的米粥被喂入口中。味蕾几乎麻木,尝不出任何味道。吞咽的动作牵扯着脆弱的咽喉,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和呛咳的冲动。
聂安(安欣)强忍着,用尽意志力控制着咽喉肌肉,将那口毫无滋味的米粥咽了下去。
目光,却越过护士的肩膀,死死地盯住床头柜上,那个被随意丢弃的、印着医院Logo和“营养粥”字样的…塑料包装袋。
包装袋的透明部分,映出病房天花板的倒影。
倒影中,那个黑洞洞的监控摄像头,如同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嘲弄地……注视着这一切。
注视着这具被困在凡胎囚笼中的残躯。
注视着这个被迫吞咽着平庸、咀嚼着脆弱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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