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青萍把车钥匙撂给班曜，自己转身离开了。这么些年挖她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只有在乔觉身边，她才有在这个行当里找不到的安定感。
乔觉又沉静又幸运，好像一切应该紧赶慢赶的“事业”，在他这都可以慢慢地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祖宗诶总算完事了！"班曜拽着乔觉的胳膊就往停车场冲，手机导航页面疯狂闪烁，"七院离这就三公里——但你看这路况红的，要不坐地铁..."
乔觉拿过钥匙，说：“我来开车吧，我知道在哪。”
……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霓虹变成芦苇荡，班曜盯着GPS上越来越远的医院图标，终于忍不住拍仪表盘："这都快要上跨江大桥了！七院在反方向啊大哥！"
乔觉一面拿出本子翻开某一页，一面对班曜解释：“仝导说的不是‘七院’，而是漆院，是早年一个破旧的漆器手工厂，就在这附近，十多年前拆了修了河堤。”
你怎么知道的？仝导就说个qiyuan……班曜心里嘀咕。
“……我祖上记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商人探亲之时，遇到一个貌美少女和她的丫鬟，小姐自述为追求自由恋爱投井自尽，神魂不能还家，求商人将她的口信带回给父母。这里有一位李姓书生想要娶她，望父母允许。商人还转乡里，向小姐父母禀告，二老去查，就发现李姓书生竟刚刚去世，遂结亲将二人合葬，结成姻缘。”
班曜听得一头雾水：“那李书生己经是死人了呀，只是合葬而己，没关系吧。”
乔觉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表面流传的故事。”
“而我祖上记录的却是，小姐与双亲不合，意欲自尽，又怕身后无人照料，用金簪刺死了自己的丫鬟后投井。后来遇到商人，又附身商人回家，她趁夜采补李书生至死。翌日借商人身子对父母巧言令色，使双亲择婿配婚，借与李书生之阴亲蒙蔽阴差查探，化作商人逍遥去了。”
班曜哇了一声：“这也太坏了。不过？这和咱们今天有啥关系？你咋知道是漆院？”
乔觉盯着班曜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鬼故事大多都有隐情，和现在看到的情况多半不太一样。"他顿了顿，"能惹出事的都是真正的恶鬼。你确定还要去找她？"
班曜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来都来了嘛！"他突然话锋一转，"诶，你学过唯物主义不？我们老师当年在课堂上斩钉截铁地说，世上根本没有鬼，所谓鬼怪都是人类对己知事物的扭曲想象。"
说着说着，班曜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不过我上课老走神，总偷偷买些猎奇杂志，撕成小条夹在课本里看。"
他兴奋地掏出手机晃了晃，"刚下载了个驱鬼符咒，说是要用朱砂画——喂！你走那么快干嘛！"
乔觉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背影写满"对牛弹琴"西个大字。
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傻小子，等会被鬼揍一顿就长记性了。
夜色中的跨江大桥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桥灯的光晕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栏杆上方的一小片区域。班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杂草丛生的河堤，鞋底不时陷入松软的泥土。
他望着前方乔觉的背影——那人连后脑勺都透着股游刃有余的劲儿，一些斑斓的城市灯光勾出他的轮廓，显得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班曜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吊桥效应，又觉得好笑。
班曜上不说紧张，不过是胡思乱想很多事，很快地顶掉内心的惶恐，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他一停下，就在惧怕和对那滩鬼精的感受中挣扎。
乔觉慢下脚步，缓缓道：“后来，小姐的父母诸事不顺，找来法师破解，发现竟是因为择阴婿损阴德。法师先去取得李书生和小姐身上的任意物品一件，用红缎子包起来，又折了一只纸剪刀，引火焚去。结束择婿阴婚，重要的是使丈夫退亲或者休妻，法师引符……”
班曜问：“后来怎么办呢？”
“后来……后来法师使剪刀剪开红锻布包。那红布合包，就象征结亲，被剪开而不是解开，更是决绝地一刀两断，再无可能复婚了……小姐与李书生的姻缘一断，自身就暴露出来，无法隐藏，被鬼差捉了去。”
乔觉合上手里的本子，黑暗中他一个字也看不见，却对这故事滚瓜烂熟。
班曜望着远处高架桥上流动的车灯，突然觉得那些光点像极了飘荡的磷火。"所以..."他干巴巴地总结，"小姐没得到自由，书生白死了，父母折了阴寿，商人.好心办了坏事……"
乔觉点了点头，偶尔有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班曜就像是穿越进了一场文艺电影，难得多愁善感，静下来听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要是你他么的是个美女就好了。”班曜叹气。
听着远处车流的鸣笛声和近处蟋蟀的窸窣混在一起，吹着凉风，倒不再那么紧张了。
就在二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在这黑暗，寂静中，忽然想起了一声蛙鸣：“咕——呱——”
乔觉还好，班曜瞬间头皮发麻，猛吸好几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现代人，急忙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我都忘了咱俩还有手机哈哈哈……”他举着手机乱照，光束扫过乔觉似笑非笑的脸，"都怪恐怖片里的手机不管用……诶你笑什么？"
乔觉也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道：“这边，快到了。”
班曜跟着乔觉在河边七拐八绕，废弃的共享单车堆成一座座铁锈色的坟包，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他们最终停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小院前，斑驳的院门上挂着半截铁链，在夜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班曜照了好一会，才正要进去，被乔觉一把拦住，冰凉的触感让班曜打了个寒颤。
“你关了手电筒再看。”乔觉掐了自己的手电筒，班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随着光源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班曜的瞳孔逐渐适应后，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绞痛——整个院子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笼罩，那些丝线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微光，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又像是无数血管交织成的迷宫。
更可怕的是，红线竟在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里面果然传出一阵笑声，竟好像嗓子破了个洞，每一声都比之前尖利，每一声都让班曜汗毛起立。
乔觉咬掉笔头，拿出本子，做好架势要速写记录，班曜不可思议道：“你真不管我啊？你不怕她连你也？”
“这是我地府编制的证明，一般没鬼敢惹我，你还没转正呢，就自求多福咯。”乔觉挥了挥本子，“你以为你是好心商人，最多办个坏事呢？你是李书生！等死吧你！”
班曜：……
班曜：你妈的……
夜晚的凉风也似阴风了，班曜看乔觉当真不管，心里一横，道：“我要是死了，你咋和警察交待？”
乔觉无动于衷，己经开始动笔速写，破旧院门，红线筑巢……
班曜只觉得眼前红线突然扭曲变形，一只苍白的手从密密麻麻的丝网中破茧而出，五指如钩般扣住他的手腕。那触感冰凉刺骨，像是被浸泡多年的尸体突然抓住了活人。他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拽进了红线迷宫。
乔觉飞速记到：素手裂红丝，猎猎无余声，尚留牵丝在，始开纪官从……
他眯眼看着班曜被拖走的轨迹，红线如同活物般自动愈合，转眼间就恢复了密不透风的原状。
班曜重重摔在腐朽的木地板上，扬起一片灰尘。他挣扎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上世纪风格的老屋。
斑驳的墙纸上爬满霉斑，老式铁艺床上躺着个面色青灰的男人，床边坐着个红衣女人。
那女人正在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声调同时哭泣和狂笑——左半边脸泪流满面，右半边脸却扭曲成夸张的笑容。
可惜——
可惜场景并不骇人，班曜的惊叫都憋在了嗓子里，然后开口道：
“hello？e……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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