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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星琪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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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乱世浮萍你我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火光舔舐着谭府的飞檐,将夜空染成一片猩红。

沈星琪被贾落涯拽着头发拖到庭院中央时,子弹正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廊柱上迸出火星。她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像极了北方战场上的味道——那里是她作为战地记者,第一次真正理解“牺牲”二字重量的地方。

“谭义夜!你看清楚了!”贾落涯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又疯狂,他将沈星琪的头往火光里按,“你的人快撑不住了!放下枪,我就让她活!不然,我现在就把她扔进火里,让她连灰都剩不下!”

沈星琪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她看到谭义夜背对着她,正举枪射击冲上来的乱兵,黑色军装被血渍染得斑驳,背影挺得像一杆枪,却透着一股孤绝的惨烈。

他为什么还不撤?

她明明告诉过他,单空偌留下的那批军火藏在西厢房的地窖里,只要炸开暗门,就能冲出重围。

“谭义夜!”沈星琪突然拔高声音,压过枪声和喊杀声,“西厢房!军火!快走!”

“闭嘴!”贾落涯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嘴角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你以为他走得了吗?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

沈星琪被打得偏过头,却趁机看清了局势——谭义夜的卫兵只剩下不到十人,被王师长的人围在假山后,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拼,惨叫声此起彼伏。而贾落涯带来的人正慢慢收紧包围圈,像围猎一样等着最后收网。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谭义夜身上。

“谭义夜!”她喊他的名字,声音因为失血有些发虚,却异常清晰,“空偌说过,你不是个懦夫!”

谭义夜的背影猛地一僵。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角落——雪夜小站里,单空偌低着头为他包扎伤口,说“你死了,我的麻烦更大”时,眼里藏着的那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地牢里,单空偌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挺首脊背,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时,那份不肯屈服的倔强。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骂他是个被权力和猜忌困住的懦夫。

“贾落涯要的是你!”沈星琪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字字清晰,“你活着,才有机会查清真相,才有机会……找到空偌!”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贾落涯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你还敢提他!”

他失去了理智,举枪就往沈星琪胸口扣动扳机——他本来是想留着她逼谭义夜投降的,可这一刻,单空偌的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必须毁灭眼前所有和那个名字有关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沈星琪看到贾落涯扣动扳机的手指,看到枪管里喷出的火光,甚至看到子弹旋转着飞来的轨迹。她没有躲。

或者说,她选择了不躲。

就在子弹即将穿透她胸膛的瞬间,沈星琪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她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撞向谭义夜的侧腰,将他狠狠推离了原来的位置。

“噗嗤——”

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闷得让人牙酸。

沈星琪感觉后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顺着脊椎蔓延到西肢百骸,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星琪!”

谭义夜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回头时正好看到她软倒的身影,那声嘶吼里的惊恐和痛苦,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

他扑过去接住她,掌心立刻被温热的血浸透。沈星琪的旗袍后背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像开了一朵凄厉的红牡丹。

“为什么……”谭义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按住伤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血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烫得他心慌。

沈星琪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却努力睁着眼看他。火光在她瞳孔里跳跃,像将熄的烛火。

“不是……为了你……”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为了……空偌……他说……要信你一次……”

她的手摸索着抬起,颤抖着从领口掏出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塞进谭义夜掌心,然后用力合上他的手指。

“他……还活着……”这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照顾……好他……”

谭义夜死死攥着那枚铜钱,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看着沈星琪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看着她嘴角最后勾起的那抹浅淡的、带着解脱的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名流夜宴上见到她的样子——穿着月白色学生裙,眼神清亮,像盛着一汪秋水。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乱世的残酷,不知道革命需要流血,不知道有些承诺要用生命去守护。

“不……你撑住!我叫医生!医生!”谭义夜嘶吼着,声音劈了叉,像钝刀割在玻璃上。

可沈星琪再也不会回应了。

她的头歪向一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像蝶翼上的朱砂,永远地凝固在了这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啊——!”

谭义夜抱着沈星琪冰冷的身体,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积压在心底的悔恨、痛苦、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像火山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错了。

他错信了贾落涯的伪装,错把单空偌的隐忍当懦弱,错将沈星琪的坚韧视作理所当然。

他亲手将单空偌送上“刑场”,又眼睁睁看着沈星琪为保护他而死。

他这个北方军的少帅,手握重兵,却连两个想保护的人都留不住。

“贾落涯——!”

谭义夜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沈星琪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然后缓缓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枪。

枪口对准了那个还在发愣的凶手。

贾落涯被他眼里的疯狂吓住了,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王师长的人马上就到了,你杀了我也没用!”

“没用?”谭义夜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味,“我要你偿命!”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王师长正好带着人冲过来,子弹擦着贾落涯的耳朵飞过,打在后面的卫兵胸口。

“抓住谭义夜!”王师长喊着,却没注意到谭义夜的眼神己经变了——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谭义夜没有恋战,转身冲向假山后的卫兵,嘶吼着:“跟我冲!炸西厢房!”

他记得沈星琪最后的话,记得单空偌留下的后手。

现在,他要活下去。

为了给沈星琪报仇,为了找到那个“还活着”的单空偌,为了弄清楚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战斗瞬间白热化。

谭义夜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雄狮,枪法准得惊人,刺刀上沾满了敌人的血。他的士兵被他的气势感染,也跟着疯了一样冲锋。

贾落涯想趁机溜走,却被一个负伤的卫兵缠住,两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他看到谭义夜炸开了西厢房的暗门,看到他带着残兵冲了进去,看到王师长气急败坏地下令追击。

他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推开卫兵,爬起来就往反方向跑,却没注意到地上的血泊。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沈星琪的尸体旁。

“啊!”他吓得尖叫起来,像碰到了烫手的烙铁,连滚带爬地后退,却正好撞进一个人的枪口。

是谭义夜。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回来,枪身还在冒烟,脸上溅着血,眼神冷得像冰窖。

“跑啊。”谭义夜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贾落涯瘫在地上,裤腿湿了一片,不知道是血还是尿。他看着谭义夜一步步走近,看着他身后火光中沈星琪安静的身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输了……我竟然输了……”他喃喃着,眼神涣散,“单空偌……我还是输给了你……”

谭义夜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枪。

“等等!”贾落涯突然喊住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单空偌父亲的死……关于你母亲……”

“砰!”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

子弹精准地穿过他的心脏,将那些未说出口的阴谋永远埋进了坟墓。

谭义夜看着贾落涯倒下去,看着他眼睛里最后那抹不甘和嘲讽,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转过身,走到沈星琪身边,蹲下身,轻轻为她合上了眼睛。

“谢谢你。”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会找到他的。”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军装,小心翼翼地盖在沈星琪身上,将那片刺目的血红遮住。

然后,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庭院,看了一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毅然转身,走进了西厢房的暗门。

那里通往未知的前路,通往复仇的荆棘,也通往那个可能还活着的、让他爱恨交织的人。

***天边亮起第一缕晨光时,平州城的枪声终于停了。

谭府的大火被扑灭,只留下断壁残垣,像一头死去的巨兽。

沈星琪的尸体被抬出来时,朝阳正好越过城墙,照在她盖着的那件黑色军装上,金线绣的军衔在晨光中闪着微弱的光。

负责收敛尸体的老仆叹了口气,在她胸口发现了半张被血浸透的照片——上面是三个年轻的身影,单空偌穿着西装,沈星琪穿着学生裙,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像是谭义夜年轻时的样子。

那是他们在临江城的合影,是乱世里短暂的、温暖的证明。

老仆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塞进沈星琪的领口,对着她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学生是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谭府的兵变里,只知道她的眼神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

就像那些为了理想牺牲在战场上的年轻人一样,安静,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三天后,南方某秘密据点。

单空偌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加密电报。

电报是平州发来的,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星落,风起,速归。”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电报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星落。

是沈星琪的代号。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总是笑着说“我们会胜利的”的进步青年,那个为了掩护他假死而留在险境的盟友,那个他亏欠了太多的“未婚妻”……不在了。

“星琪……”单空偌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疼得发不出声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电报上,晕开了墨迹。

他一首以为,等革命胜利了,他可以好好补偿她,可以看着她实现学医救国的理想,可以笑着祝福她找到真正的幸福。

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在为逝去的灵魂送行。

单空偌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支单空偌的钢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两个字:

“谭义夜。”

字迹因为用力而显得狰狞,墨水划破纸张,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他。

一定是他。

是他害死了星琪。

就像他“害死”自己一样。

单空偌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他猛地转身,拿起墙角的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我要回去。”他对身边的同志说,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去平州。”

去为星琪报仇。

去问问谭义夜,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了结这段被鲜血和谎言缠绕的、该死的关系。

同志想劝阻:“你的伤还没好,而且平州现在很危险……”

“我必须去。”单空偌打断他,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这是我的责任。”

也是他的宿命。

雨还在下。

单空偌背着步枪,走进了茫茫雨幕。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烟雨江南的晨雾里,像一叶驶向风暴中心的孤舟,再也没有回头。

而北方的平州城,谭义夜站在沈星琪的墓前,手里攥着那枚带血的铜钱,看着墓碑上“沈星琪之墓”五个字,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回来。

带着复仇的火焰,带着不死不休的决心。

他等着。

在这座埋葬了牺牲和谎言的城市里,等着和他做最后的了断。

风穿过墓园,带着纸钱的灰烬,像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和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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