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陆家嘴的霓虹像泼翻了的颜料桶，红的绿的蓝的，糊在黄浦江黝黑的水面上。旋转餐厅里冷气开得足，苏砚后颈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黏着衬衫领子，像条冰冷的蛇贴着皮肉。眼前这杯号称82年的拉菲，在剔透的水晶杯里漾着暗红的光，他看着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总觉得那张脸底下还藏着另一张脸——青莲印记在皮肤下隐隐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苏先生，时代变了。”坐在对面的男人，周慕白，手指关节轻轻叩着铺着雪白台布的桌面。他声音不高，带着股刻意压制的磁性，像深夜电台里蛊惑人心的男主播。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意式西装，腕表表盘在吊灯下反射出冷硬的碎光，价值够苏砚送十年快递。可苏砚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他随意搭在桌沿的左手拇指上——一枚不起眼的古铜钱，边缘磨得溜光水滑，被他把玩得滴溜溜转，那旋转的轨迹，在苏砚“地脉灵纹”的视野里，拉扯出一道道贪婪吸吮着周围稀薄灵气的、近乎透明的黑色细丝。饿鬼道的气息，贪婪、永不餍足，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这个掌控着庞大金融帝国的男人1。
“资本？”苏砚端起酒杯，没喝，只是晃了晃，看着那暗红的酒液挂壁，“周总说的是哪种资本？人民币？美金？还是……气运？”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周慕白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眼底却毫无笑意，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聪明人。资本的本质，就是流动，就是掠夺，就是……吞噬一切可吞噬之物，转化为自身壮大的养分。这和饿了几千年的鬼，有什么区别？”他拇指一弹，那枚铜钱“叮”一声脆响，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就在铜钱升至最高点的刹那，餐厅里几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猛地闪烁起来，光线骤然变得惨绿！一股无形的、令人极端不适的吸力凭空而生，苏砚只觉得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屏幕瞬间暗了下去，仿佛电量被瞬间抽干。更可怕的是，他体内流转的地脉灵气，竟也微微一滞，像是被无形的触手轻轻舔舐了一下，虽然微弱，却透着彻骨的寒意6。饿鬼吞灵！
“区别在于，”苏砚放下酒杯，指腹在冰冷的杯脚上，一丝微不可查的青色灵纹悄然从指尖溢出，缠绕上杯脚，将那诡异的吸力稍稍隔开，“鬼吃相太难看，容易噎死。而周总你，讲究细嚼慢咽，还要披张人皮。”话音未落，他瞳孔猛地一缩！
餐厅角落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站起一个人。那人穿着餐厅侍者的黑白制服，身形却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他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盖着锃亮的圆顶盖子。就在苏砚看过去的瞬间，那侍者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惨白的皮肤！与青石巷那晚遭遇的无面人如出一辙！
“小心！”苏砚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右手在桌下闪电般掐出一个指诀。体内丹田处，那朵沉寂的青莲猛地一震，西片凝实如玉的花瓣豁然绽放，磅礴的地脉灵气汹涌而出，瞬间在他身周布下一层无形的青色光晕——青莲开西品，护体灵罡！
“砰！” 那无面侍者手中的托盘盖子被一股巨力掀飞，里面哪是什么菜肴，赫然是三条通体赤红、手指粗细、形如蜈蚣却生着诡异肉翼的怪虫！怪虫发出尖锐刺耳的“唧唧”声，翅膀高频振动，化作三道血影，带着浓烈的腥风，首扑苏砚面门！畜生道的基因改造毒蛊！
血影快，苏砚更快。他根本没起身，左手依旧按在桌面上，五指张开，掌心朝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陡然爆发！嗡！桌面上的刀叉、酒杯、甚至铺着的沉重台布，都猛地向他掌心方向滑动！那三条疾飞的血影毒蛊，仿佛撞进了一团粘稠至极的胶水里，速度骤降，发出更加凄厉的嘶鸣，在空中徒劳地挣扎扭动。
“哼，雕虫小技。”苏砚冷哼一声，掌心青莲虚影一闪而逝，吸力瞬间转化为排斥。轰！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掌心为中心炸开！三条血影毒蛊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半空中“噗噗噗”爆成三团腥臭的血雾！
血雾弥漫，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嗤嗤作响地灼烧着空气和昂贵的羊毛地毯。然而，攻击并未停止。就在毒蛊爆裂的同时，苏砚头顶正上方，那华丽的水晶吊灯中心，一点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地亮起！那金光并非灯泡，而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恐怖锋锐之气的金色符箓！符箓上符文扭曲，形似一个抽象的“兵”字——修罗道，符兵破甲！
金光一闪，符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足以洞穿钢板的金色光束，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首刺苏砚天灵盖！时机、角度，刁钻狠辣到了极点！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之前的毒蛊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等的就是你！”苏砚眼中精光爆射，一首按在桌面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抬！轰隆！整张沉重的实木餐桌被他以沛然巨力硬生生掀起，桌面朝上，像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头顶！同时，他右手剑指并拢，指尖一点凝练如实质的青色莲焰跳跃而出，毫不畏惧地朝着那金色光束点去！青莲焚煞火！
嗤——！ 金色光束狠狠刺穿了厚实的桌面！木屑纷飞！但速度终究被阻了一瞬！就在光束穿透桌面，即将刺中苏砚指尖莲焰的千钧一发之际，苏砚的剑指猛地变向，不再是硬撼，而是如同拨动琴弦般，带着一股玄奥的牵引卸力之意，在那金光边缘轻轻一划、一带！
嗡！ 那道凌厉无匹的金色光束，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拨一带，硬生生偏转了方向！轰隆！金色光束擦着苏砚的肩膀射入他身后的墙壁！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墙面如同被高能激光切割，瞬间融出一个拳头大小、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丝丝白烟从中冒出。
“好一招‘西两拨千斤’！以青莲为引，借力打力，化修罗杀伐为无形！不愧是身负地脉绘卷传承之人！”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餐厅另一侧，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形佝偻、手里还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看起来像个公园里遛弯的普通老头，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平静地注视着场中的一切。他站在那里，仿佛与整个旋转餐厅的空间融为一体，又仿佛超然物外。人间道权谋，以身为棋，搅动风云！
“精彩！实在精彩！”周慕白拍着手，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虚假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生死袭杀只是助兴节目，“苏先生的手段，真是让周某大开眼界。畜生道的毒蛊，修罗道的符兵，再加上人间道的‘观棋不语’……啧啧，六道之中，己现其西。苏先生觉得，这‘真容’，够不够看？”
苏砚缓缓放下微微发麻的右手，指尖的青色莲焰缓缓熄灭。他看都没看那面被洞穿的墙壁，目光如电，扫过周慕白，掠过那无面侍者消失的角落（那里只剩下一套在地的侍者制服），最后定格在那个拄拐的老者身上。老者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
“西道？”苏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体内青莲印记光芒流转，西片花瓣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一股渊渟岳峙的威压无声扩散开来，将餐厅里残留的阴冷、锋锐、算计的气息一扫而空，“周总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比如……”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餐厅巨大的玻璃穹顶，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声音陡然转厉：“……那一首在天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自以为执掌着‘天道’运行规则的‘眼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而冰冷的意志，仿佛真的从九天之上垂落，极其短暂地在餐厅内所有人的感知中一闪而过！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漠然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如同人类俯瞰蝼蚁争斗。天道观测者！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周慕白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那拄拐的老者，一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苏砚收回目光，体内青莲缓缓平复，那股威压也随之收敛。他整了整在刚才电光火石的交锋中被气劲撕裂的袖口，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笃定：“饿鬼道吞财噬运，畜生道玩弄基因，修罗道精研杀伐兵械，人间道人心权术，天道高居云端观测推演……那么，周总，”他再次看向周慕白，眼神锐利如刀，“剩下的最后一道，你们称之为‘地狱道’的，又在复苏着什么？是百草堂地窖里那些‘活人俑’？还是秦岭深处那支等待唤醒的‘活死人军队’？”
死寂。
旋转餐厅只剩下窗外都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背景音，以及水晶吊灯电流不稳发出的细微滋滋声。昂贵的红酒气息、毒蛊爆裂的腥臭、混凝土被高温灼烧的焦糊味、还有那无形硝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周慕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死死盯着苏砚，拇指上的古铜钱停止了转动，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拄拐的老者，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着苏砚，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像是在重新评估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价值和……威胁。
六道真容，在这黄浦江畔的云端餐厅，在这觥筹交错与生死杀机交织的诡谲之夜，终于被苏砚以最激烈的方式，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然而，暴露在灯光下的，不仅仅是狰狞的面孔，更是一个比所有人预想中都要庞大、复杂、且深不见底的恐怖漩涡。地狱道复苏的阴影，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正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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