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江城像块浸透水的抹布，湿漉漉地黏在人身上。苏砚蹲在“百草堂”后院晾晒药材的竹匾旁，指尖捻着几片发霉的当归，青灰色的霉斑在日光下洇开蛛网般的纹路。距离秦岭地脉暴动己过去半月，但每月发作的“地煞焚心”仍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此刻他肋骨下就隐隐灼痛，像有人拿着钝刀在脏器间慢慢研磨。
“当归霉变，主气血淤滞。”唐心怡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抱着一摞泛黄的古籍，马尾辫扫过脖颈时露出后颈一道未愈的抓痕，那是上周尸傀夜袭留下的纪念。“和你现在的脉象倒是般配。”
苏砚苦笑着甩掉霉斑。自从天机盘残片在体内扎根，他对地脉灵气的感知愈发敏锐，代价是身体成了灵气风暴的破口袋。正要开口，前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老掌柜杜仲的惊呼：“造孽啊！这是第七个了！”
两人冲进前堂时，只见满地狼藉。紫砂茶壶在青砖地上炸开，褐色茶汤漫过散落的《江城商报》。头版触目惊心的黑体标题下，富豪周正雄的遗照笑得志得意满：
地产大亨晨跑猝死，疑为过劳引发心梗
“周正雄？”唐心怡捡起报纸皱眉，“他每周来针灸调理，心脉比牛都壮。”
杜仲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按着报纸夹缝里的小字讣告。苏砚顺着望去，瞳孔骤缩——讣告边框竟浮着一圈肉眼难辨的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丝编织的荆棘，正丝丝缕缕抽离着墨迹里的生气。
“阴符借运术的反噬纹。”苏砚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地脉灵视开启的刹那，他看见讣告上方盘踞着灰败雾霭，雾中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扎进报纸，将铅字吸得越来越淡，“有人在用死者残念喂养邪阵。”
周家别墅坐落在栖霞山腰，纯白欧式建筑在午后阳光下像个巨大的奶油蛋糕。警戒线外围满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地啃噬着雕花铁门。苏砚压低棒球帽檐，快递服下藏着杜仲硬塞来的罗盘。
“百草堂药材，周夫人预定的安神茶。”他将保温箱递给保安。箱底暗格里，唐心怡调的犀角粉正渗出凉意——这东西能暂时压制他体内躁动的灵气。
穿过庭院时，苏砚的鞋底碾过几片枯黄竹叶。脚步落下的瞬间，地脉灵视自动触发：鹅卵石小径下纵横交错的灵气脉络突然扭曲打结，像被无形巨手攥住的血管。他猛地驻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假山流水旁，三个穿制服的法医正在争论。
“心肌细胞大面积溶解，但找不到毒素痕迹...”
“看这个！”年轻法医举起证物袋，袋里装着半瓶矿泉水，“死者晨跑中途喝过这个，检测显示pH值2.3，强酸！”
年长法医摇头：“瓶口只有死者指纹，总不会自己灌盐酸。”
苏砚的视线却钉在假山某处。常人眼中普通的太湖石，在他灵视里正吞吐着猩红光芒。石缝间卡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黄纸，纸上朱砂画的符咒形如盘曲的毒蛇——正是阴符借运术的“蚀心符”！
“劳驾签收。”保安催促着递来单据。苏砚借接笔的刹那，指尖弹出一道微不可查的青气。青气触及符纸的瞬间，假山内部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符纸化作黑灰簌簌飘落。
年长法医突然抽了抽鼻子：“奇怪，酸味散了？”
客厅里弥漫着檀香都压不住的恐慌。周夫人蜷在真皮沙发里，真丝睡袍裹着发抖的身子，脖颈上一圈深紫色勒痕格外刺眼。
“警察说老周是意外...”她神经质地啃咬指甲，“可昨晚那东西又来了！”
唐心怡扮作助理想扶她，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触电般缩回——苏砚看见她袖口滑落的铜钱正微微发烫。
“您说的东西是？”苏砚将安神茶推过去。
“影子！没有脸的影子！”周夫人突然揪住头发尖叫，“老周死前天天梦见它！说影子拿金链子勒他脖子！”她猛地扯开睡袍领口，勒痕边缘赫然浮现鳞片状纹路，像被烙铁烫出的锁链印。
苏砚的胃袋骤然抽搐。那纹路他在青石巷见过——是饕餮吞灵阵的标记！但此刻更让他心惊的是水晶吊灯。灯罩里积着层油腻黑灰，灵视下竟凝结成骷髅状烟团，骷髅的嘴正对着周夫人头顶，每次呼吸都扯出丝缕白气。
“夫人最近接触过古董吗？”唐心怡突然问。
“只有这个。”周夫人哆嗦着指向博古架。紫檀木底座上供着尊青铜貔貅，兽口衔着的玉珠布满蛛网裂痕。苏砚走近时怀中罗盘疯狂震颤，天机盘残片在丹田里发出高频嗡鸣——貔貅腹腔内藏着块齿轮状金属，边缘锯齿与苏砚记忆里天机盘残片完全吻合！
“周总上月收的礼，”管家凑过来低语，“送东西的人怪得很，大夏天穿厚斗篷...”
话音未落，吊灯里的黑骷髅突然膨胀。苏砚暴喝：“低头！”拽着周夫人扑向地毯。水晶灯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暴雨般倾泻，在实木地板上扎出蜂窝状的孔洞！
阁楼储藏室堆满蒙尘的杂物。苏砚掀开防尘布时呛得连打喷嚏，露出底下半人高的保险柜。柜门被暴力撬开，内衬丝绸撕裂，显然有人匆忙搜刮过。
“账本都在。”唐心怡踢开脚边空首饰盒，“贼不要珠宝只要文件？”
苏砚的指尖抚过保险柜内壁。一道寸许长的刻痕里残留着铁锈味，灵视下泛起幽绿光泽——是湘西赶尸匠惯用的“尸毒镖”痕迹。他想起管家的话：“周总死前在查海外账户，说有人用死人名字转移资金...”
地板突然传来规律震动。唐心怡脸色骤变：“尸傀！至少三具在爬楼！”
储藏室门被撞开的瞬间，腐臭味海啸般涌来。为首尸傀穿着皱巴巴的保安制服，脖颈歪成诡异角度，眼眶里塞着两团蠕动的水蛭。另外两具竟是周家失踪的园丁，皮肤上布满蜈蚣状缝合线。
“退后！”苏砚甩出朱砂绳。尸傀却像被无形丝线牵引，齐刷刷跃起扑向保险柜后的墙壁。腐朽指甲刮擦墙纸的声音令人牙酸，墙灰簌簌剥落处，竟露出一幅斑驳壁画——九只形态各异的恶鬼环绕血红棺材，正是《百鬼抬棺镇煞图》！
尸傀的指甲抠进壁画棺材位置。墙体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整面墙缓缓旋转，露出后面漆黑的甬道。阴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唐心怡腕间五帝钱突然绷断，铜钱滚落一地。
“养尸地入口。”苏砚盯着甬道石阶上黏稠的黑色油渍，“有人用整栋别墅当阵眼，借周家气运滋养邪物。”
地下室的景象让唐心怡捂住了嘴。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没有家具，只有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线上挂满黄符纸，构成覆盖天花板的巨型符阵。地面用鲜血画着复杂星图，七个星位各摆着个玻璃罐，罐里漂浮着心脏！
阵眼处跪着周正雄的尸体。他赤裸的后背刻满符咒，脊椎处插着七根青铜长钉，钉子末端连着红线，汇聚到头顶悬浮的罗盘虚影——正是阴符借运术的核心“七星夺命盘”！
“用活人心头血供养尸身，再借死者命格转移财运。”苏砚的声音发涩。灵视下，尸身正通过红线抽取罐中残存生气，每抽一丝，尸体皮肤就丰润一分，而罗盘虚影更凝实些许。
唐心怡突然指向尸体左手：“他攥着东西！”
周正雄僵硬的指缝里露出纸角。苏砚刚靠近，尸身紧闭的眼皮突然弹开！没有瞳孔的眼白首勾勾瞪来，七根青铜钉嗡嗡震颤。红线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化作血色飞蛾扑向两人！
“青莲！”苏砚按着灼痛的肋骨低吼。丹田处青莲印记爆出清光，藤蔓状虚影顺着经脉窜出，将血蛾绞成齑粉。趁此间隙，唐心怡甩出银针挑开尸身手指——掌心里是张烧焦的支票存根，收款方名称只剩半截：
...饿鬼道资本
尸身突然发出嗬嗬怪笑。后背符咒蝌蚪般游动重组，竟浮现出苏砚在青石巷见过的饕餮纹！七根青铜钉齐齐射出，钉尖裹着黑气首刺苏砚心口！
“铛！”
千钧一发之际，唐心怡甩出药锄格挡。金属交击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锄刃竟被腐蚀出豁口。苏砚趁机并指如刀划向尸体眉心，青莲之力顺指尖灌入。尸身剧烈抽搐，七窍喷出腥臭黑血，悬浮的罗盘虚影应声而碎。
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唐心怡拉起苏砚冲向甬道：“阵法反噬要塌方了！”
别墅在身后塌陷成废墟时，夕阳正沉入栖霞山。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混着记者们兴奋的喊叫。苏砚靠着行道树喘气，掌心被支票残角烙得生疼。那半截“饿鬼道资本”的名字，像冰锥扎进记忆——逆袭之卷的章节名《饿鬼道资本》倏然闪过脑海。
“周夫人颈链上的勒痕，”唐心怡突然开口，“和青石巷那晚无面人用的锁链纹路一致。”
苏砚猛地抬头。晚霞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瞳孔深处有金芒一闪而过：“百草堂古籍记载，饕餮吞灵阵需以‘七杀命格’者为引。周正雄八字带七杀，而你的命盘...”她没再说下去。
远处废墟腾起烟尘，在夕阳中幻化成巨大的饕餮虚影，朝城市张开黑洞般的嘴。苏砚肋下的地煞焚心之痛突然加剧，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脏腑间嘶吼。他摊开手掌，支票残角被风卷走，飘向霓虹初亮的市中心。
那里，资本的血宴正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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