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地宫在崩塌。
苏砚半跪在祭坛中央的阴阳鱼眼上，左手指尖死死抠进石缝，右手却托着一盏虚影般的青铜灯。青莲印记从他脖颈蔓延到颧骨，莲瓣脉络里流淌的不再是柔光，而是熔岩般沸腾的金红色——那是刚刚吞下的半条龙脉在灼烧五脏六腑。
“撑住啊老板！”瘸腿的赊刀人老王趴在十丈外的断龙石边嘶吼，他腹部插着半截青铜戈，血把灰布褂子染成暗紫色，“那老鬼要吃你了！”
祭坛上空悬浮着玄门祖师的遗蜕。干枯的躯壳正在剥落，露出内部流动的星光。没有五官的脸转向苏砚，地宫穹顶的星图骤然压落，每一颗星子都化作旋转的卦象：
“六道归位…天机重连…”
古老神识的波纹碾过岩壁，千年封存的活死人军队齐刷刷单膝跪地，石甲摩擦声如潮水漫过地宫。
咔嚓！
苏砚膝下的祭坛裂开蛛网纹。他怀里那卷修补过的《地脉绘卷》自动展开，秦岭山脉的灵脉走向图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江城金融区——摩天楼群的光轨竟组成巨大的“饿鬼道”符咒。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一口血喷在卷轴上，苏砚突然看懂那些纠缠的灵纹。百年前玄门之乱，六派祖师根本不是内斗而死。他们用性命启动了这个局：将暴走的地脉灵气导入六道轮回体系，把本该吞噬人间的灾劫转化成……
“人类文明的养分。”
星光遗蜕忽然发出清晰的人声，枯手指向穹顶。星图卦象交织成六道转轮，饿鬼道对应的区域正浮现华尔街铜牛图腾，修罗道亮起枪械流水线，畜生道基因螺旋狰狞扭动——
“怎么可能…”苏砚牙齿打颤。地煞焚心的剧痛混着龙脉灼烧感，反而让他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些操纵现代资本的古老门派，那些用基因技术复活的妖兽，甚至地下世界的军火狂人…
全是六道轮回的组成部分！
祭坛东侧突然炸开碎石。
“接着！”苗疆少女阿离从裂缝里抛来苗刀，刀柄缠着褪色的情蛊锦囊，“用雷法劈他天灵盖！”
她身后追着黑压压的尸军，银饰在奔跑中叮当乱响。
苏砚反手接刀。刀身触到掌心血迹的刹那，青莲印记突然卷住刀刃。滋啦声中，苗刀熔化成流动的青铜液，裹着青莲根须急速生长——
竟凝成一柄三尺长的青铜莲茎剑！
“谢了！”苏砚旋身挥剑。剑风扫过处，地面嗤嗤冒出青金色火苗，扑来的三具石俑瞬间化作飞灰。
星光遗蜕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星图卦象暴雨般砸落，苏砚挥剑格挡的手臂皮开肉绽。某个瞬间，他透过溃散的星光看见祖师真正的脸——那分明是百草堂药柜上挂着的采药祖师画像！
“您当年…把天机盘碎片散落人间…”苏砚突然顿悟，硬扛一记卦象砸在肩胛，“不是为后人寻宝…是让六道密钥在时代变迁里自然重组？！”
地宫西侧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九座青铜鼎拔地而起，鼎内燃烧着粘稠如沥青的黑火。火焰中浮出七张痛苦的人脸，正是离奇死亡的江城富豪们！
“阴符借运阵的阵眼在这！”
苏砚剑尖插进祭坛裂缝猛力一撬，碎石下露出布满血管的青铜板——板面刻着和鼎内黑火相同的扭曲面孔。
就在此刻，怀中天机盘突然烫得惊人。三块补全的盘体自动拼合，卦爻疯狂转动：
饿鬼噬财终反噬 修罗止戈需断刃
人间治乱观民心 天道归位在…快递？
最后二字让苏砚手一抖。但更骇人的是祭坛裂缝深处传来的吸力——他的血正被青铜板吞噬，黑火里的富豪面孔越来越清晰！
“老王！西南坎位！”苏砚突然大吼。
濒死的赊刀人竟一个翻身，锈迹斑斑的菜刀脱手飞出，精准钉在青铜板边缘的陶土人俑眼眶里。
人俑动作骤停。裂缝吸力稍减的刹那，苏砚将莲茎剑狠狠扎进自己胸口！
“老板！”阿离的尖叫刺破轰鸣。
没有鲜血喷涌。青莲根须顺着剑身疯长，根尖刺入青铜板的血管纹路。苏砚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祖师星光中怜悯的眼神：
“以身为祭…值得么？”
剧痛让苏砚蜷缩起来。
但想象的死亡没有降临。插在胸口的剑化作暖流注入西肢百骸，地宫崩塌声、尸军嘶吼声、黑火燃烧声突然远去。
他“看”见了江河奔涌。
不是水流，是金色的地脉灵气在秦岭山体里奔腾。其中六道粗壮的支流延伸出去：一道贯入江城金融区地底，一道钻进基因实验室服务器集群，一道连着边境军火库…
还有道细弱的灵脉，竟通向他租住的城中村快递站！
“原来是你…”
苏砚突然笑出声，染血的手按在天机盘上。所有卦象齐齐亮起，《地脉绘卷》哗啦啦翻到末页——那里根本不是空白，而是用隐形药水绘制的现代全球灵脉网！
“祖师爷。”他摇摇晃晃站首，胸口伤口处绽放出完整的五品青莲，“您把六道轮回当熔炉炼化灾劫…但忘了人心才是火种！”
莲茎剑突然爆碎。
碎片并非金属，而是百余片青翠荷叶。荷叶旋飞着贴上九座黑火鼎，鼎内人脸发出解脱的叹息，黑火转瞬碧绿清透。
星光遗蜕剧烈震颤：“逆道而行…必遭…”
“天罚？”苏砚抬手接住飘落的最后一片荷叶。叶面脉络亮起时，穹顶星图突然熄灭三成，“可如果天道…”
他猛将荷叶按进天机盘中心！
地宫陷入绝对寂静。
活死人军队保持着冲锋姿势僵立，坠落的碎石悬在半空。只有祭坛上的苏砚和星光遗蜕还在移动——或者说，是他们的意识在超越时间的维度里对峙。
“你切断了自己与六道的联系？”祖师星光里首次透出惊愕。那些延伸向现代社会的灵脉支流，此刻在苏砚体内完全闭合。
“饿鬼道的贪欲，修罗道的杀伐，畜生道的蒙昧…”苏砚抹了把脸上的血，掌心青莲印记己经淡得近乎透明，“这些力量扎根在人性弱点里——所以百年来六道轮回越转越失控！”
他指向悬停在空中的碎石：“可您看，时间暂停了。因为接管轮回的天道在犹豫。”
星光遗蜕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某块棱角锋利的玄武岩上，不知何时趴了只蜗牛。它缓缓探出触角，在绝对静止的时空里…挪动了半毫米。
“天道不该是冰冷的规则。”苏砚突然咳嗽，血沫里带着青莲花瓣，“您把轮回设计成永动机，但它需要更温暖的驱动程序…”
他撕开快递制服前襟。心口位置皮肉完好，但皮肤下浮现出旋转的六道轮盘虚影——轮盘中央，一株青莲含苞待放。
地宫重新开始崩塌时，阿离正拖着老王往裂缝爬。
“那小子…”老王突然拽住她，混浊的眼睛瞪着祭坛方向，“你看祖师爷！”
星光遗蜕在消散。光尘没有飘散，反而丝丝缕缕汇入苏砚胸口的轮盘虚影。更惊人的是那些活死人军队，石甲内飘出萤火虫般的白光，细雨般落向秦岭山脉。
“是玄门英灵归位地脉！”阿离声音发颤，“轮回真的重启了…”
苏砚却突然跪倒在地。他胸前轮盘虚影里，代表“人间道”的区域亮如旭日，其余五道却急速黯淡——
“不好！”老王抓过苗刀残柄掷过去，“用兵器撑住！”
刀柄撞在苏砚后背的刹那，异变陡生！
即将熄灭的畜生道区域突然射出血光，光柱首冲穹顶。幻象在光中浮现：基因实验室的培养舱接连爆裂，半人半兽的怪物撕开舱门…
“是那些基因改造体失控！”阿离面无人色，“轮回失衡会释放它们！”
苏砚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青莲印记重新从心口蔓延到脖颈，但这次的脉络漆黑如墨。他挣扎着想扯下《地脉绘卷》，卷轴却黏在掌心化为灰烬。
就在黑色即将覆盖瞳孔时——
啪嗒。
沾着泥水的快递箱突然从祭坛裂缝掉出。
破烂的胶带豁口处，露出半截啃过的葱油饼。
苏砚瞳孔骤缩。
这是他为省钱常吃的街边摊，今早出车时忘在副驾…怎么会出现在千米深的地宫？
某个荒诞的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
他沾满血污的手抓住油饼，用尽最后力气咬下去。
酥脆的饼渣混着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葱香。猪油香。铁锈味的血。
还有…
人间烟火气。
胸口的漆黑潮水般退去。黯淡的五道轮盘突然被葱油饼的金光照亮，幻象中的基因怪物发出不甘的嘶吼，消散在重新亮起的轮回光流里。
最后一块巨石落下时，阿离拖着苏砚滚进裂缝。
地宫彻底坍塌的轰鸣声中，她听见青年快递员梦呓般的呢喃：
“六道轮回的密钥…”
“从来不在天机盘里…”
老王艰难地爬过来包扎他肋骨伤口。
月光从裂缝顶端漏下，照见苏砚手心缓慢旋转的六道轮盘虚影——饿鬼道的区域嵌着半粒芝麻，畜生道沾着点葱绿。
而轮盘中央，五品青莲安然绽放。莲心托着一枚…
褪色的快递条形码。
（第三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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