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原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呻吟、战马的悲鸣和寒风的呜咽。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在原野上空久久不散。残阳如血，将这片浸透了无数生命的土地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
禁军彻底溃败，残兵败将西散奔逃，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血狼军残部也己精疲力竭，无力追击，默默地收殓同袍遗骸，救治伤员。胜利的滋味，苦涩得如同胆汁。
林羽抱着追风冰冷的身体，坐在血泥之中，久久不动。金色的狼毛被血污凝结，琥珀色的眼睛永远失去了光彩。他的长啸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无声的悲恸。苏瑶默默走到他身边，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他紧抱着追风头颅的手背上，传递着无言的慰藉。她没有说话，只是陪他坐着，在尸山血海中，守着他们逝去的伙伴。
不知过了多久，王冲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声音嘶哑：“将军，宇文拓……找到了。重伤昏迷，但还有一口气。他身边的亲卫……死光了。”
林羽缓缓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疲惫与悲伤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他轻轻放下追风的头颅，用沾满血污的手，温柔地合上了它依旧圆睁的眼睛。
“备马。”林羽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他拒绝了护卫，只让王冲牵来一匹相对完好的战马。他没有穿甲，只穿着被血浸透、破败不堪的战袍。他仔细地洗去脸上和手上的血污，露出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左耳孔渗出的血迹己经干涸。他从一名亲卫手中接过一柄剑——那是在之前的战斗中缴获的、属于宇文拓本人的佩剑，剑鞘华美，镶嵌着宝石，象征着帝国军权的威严。
他翻身上马，单骑策马，缓缓穿过狼藉的战场。马蹄踩在粘稠的血泥上，发出噗嗤的轻响。沿途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折断的兵器，燃烧的残骸。幸存的士兵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主帅，眼神复杂，有悲痛，有疲惫，也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来到了禁军俘虏临时聚集的营地边缘。宇文拓被安置在一顶简陋的帐篷里，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他的脸色灰败，毫无血色，右胸包裹的厚厚绷带不断有鲜血渗出，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几名军医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林羽下马，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帐篷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味。
宇文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当看清来人时，他那双曾经锐利、如今只剩下浑浊和痛苦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不甘，随即又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覆盖。他死死盯着林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话。
林羽走到担架旁，俯视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奄奄一息的帝国元帅。他的眼神平静深邃，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倨傲，也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和沉重。
他解下腰间那柄属于宇文拓的佩剑，冰冷的剑柄触感熟悉又陌生。他俯视着宇文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左耳失聪特有的轻微模糊和变调：
“宇文将军。”
“此战，非为我林羽个人荣辱，更非为你朱氏王朝的江山永固。”
“我血狼军八万子弟的血，是为西北饱受蹂躏的百姓而流。”
“是为求一条生路，一方太平而战！”
“是为身后这座城，为千千万万不愿做牛马的父老乡亲而战！”
“这柄剑，还你。”
说完，林羽手腕一翻，将那柄象征着帝国军权、镶嵌宝石的佩剑，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放在了宇文拓担架旁冰冷的地面上。剑鞘上的宝石在昏暗的帐篷内，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他没有再看宇文拓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帐篷。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宇文拓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柄熟悉的佩剑，又艰难地转向林羽决绝离去的背影。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大口大口的血沫喷溅在毛皮上，染红了一片。他眼中的恨意、不甘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空洞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更深沉的复杂。这场战争，究竟为了什么？金沙滩的二十万禁军，苍穹原的数万子弟……意义何在？林羽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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