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业寺的清晨,总是伴随着清脆的钟声和袅袅的檀香开始的。
往日里,僧人们各司其职,诵经的诵经,洒扫的洒扫,香客们虔诚地上香祈福,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祥和宁静的氛围。
但最近几日,这份宁静却被一种无形的、微妙的气氛打破了。
寺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流言。
起初,只是几个管事僧人在私下里窃窃私语。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叫青莲的孤女,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怎么总是能和释空大师遇上?”
“是啊,前几日她生病,释空大师还特意深夜去探望,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嘘!小声点!这话也是能乱说的?释空大师是慈悲为怀,怜悯她孤苦无依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男女有别,释空大师身份又特殊,总这样不清不楚的,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这些窃窃私语,像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很快就散播开来,传到了更多僧人的耳朵里,也传到了一些长住寺中的居士耳中。
渐渐地,流言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离谱。
有人说,看到青莲深夜还在释空的禅房外徘徊;
有人说,释空送给过青莲名贵的佛珠(其实就是后来生辰那串,但被提前编进了流言);
甚至有人说,青莲根本不是什么孤女,而是哪个大户人家派来勾引释空大师,败坏净业寺名声的……
这些流言,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了整个净业寺。
香客们看青莲的眼神,开始变得异样起来,带着探究、怀疑,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僧人们见到青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善,要么刻意回避,要么就是冷冰冰的,眼神里带着审视。
莲晟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依旧每日来寺里帮忙,但明显感觉到了周围人态度的转变。那些曾经对她和善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远。背地里,总有人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气和眼神,足以让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她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刻意接近释空,制造那些“巧合”,本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只是没想到,这些流言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烈。
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莲晟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试图找出那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但那些传播流言的人,大多只是跟风,真正的源头,却隐藏得很深。
她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柔弱、羞怯的样子,仿佛对这些流言毫不知情,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注视时,会低下头,露出一副委屈又无助的表情。
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沉得住气。
任何激烈的反应,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甚至可能暴露她的真实目的。
“青莲姑娘,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闲的,喜欢瞎嚼舌根。”负责药圃的老僧人心地善良,看到莲晟涞被人指指点点,忍不住安慰道。
“多谢大师关心,我没事。”莲晟涞抬起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中却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委屈和隐忍,“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怕别人说。”
她的坦然和隐忍,反而让老僧人更加同情她,也更加鄙夷那些传播流言的人。
“唉,你是个好姑娘,是他们瞎了眼。”老僧人叹了口气。
莲晟涞低下头,掩去眸底的一丝冷意。
很好,同情牌,永远都有用。
只是,她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她总觉得,这次的流言,有些不寻常。
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和释空走得近那么简单。
更像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她,想要逼她离开净业寺,或者,想要试探她的底细。
是谁?
是那些嫉妒释空的僧人?还是……其他什么人?
就在莲晟涞暗自警惕的时候,一个身影,正躲在不远处的廊柱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寺里帮忙打杂的老雇工。
他的眼神浑浊,看起来毫不起眼,混在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紧紧地锁定在莲晟涞的身上。
他就是那个神秘人物——老王。
老王是三天前来到净业寺的,自称是山下村子里的农户,家里遭了灾,想来寺里找点活干,混口饭吃。净业寺一向有慈悲之心,见他可怜,便留下他,让他帮忙做些挑水、劈柴之类的杂活。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京城某个大人物派来的探子。
更没人知道,他的任务,是监视两个人——一个是名动天下的“玉面佛子”释空,另一个,就是这个突然出现在净业寺、身份不明的孤女,青莲。
老王的主子,对释空一首不太放心。这个年轻人虽然身在佛门,远离朝堂,但他的出身,他的才智,都让某些人感到忌惮。他们需要知道,这个释空,是否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个僧人,是否和外界还有联系,是否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而青莲的出现,则是一个意外。
一个孤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净业寺?为何总是能和释空“偶遇”?她的身世,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吗?
这些,都需要查清楚。
老王来到净业寺后,一边干着杂活,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他看到了释空的清冷出尘,也看到了他面对青莲时,那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变化。
他听到了寺里关于青莲和释空的流言,也看到了青莲面对流言时的反应——表面柔弱,内心却似乎异常坚韧,甚至还懂得利用别人的同情来为自己辩解。
这个女人,不简单。
老王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他觉得,这个青莲,很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
尤其是今天,他看到青莲在药圃和老僧人说话时,那瞬间闪过的锐利眼神,虽然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他多年来养成的敏锐观察力。
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孤女该有的眼神。
带着算计,带着警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这个发现,让老王心中一动。
他决定,要对这个青莲,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青莲姑娘,方丈让你去一趟禅房。”一个小沙弥走到莲晟涞面前,说道。
“是,多谢师兄。”莲晟涞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奇怪。方丈找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些流言?
她定了定神,跟着小沙弥,朝着方丈的禅房走去。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老王看在眼里。
他皱了皱眉,方丈突然找这个青莲做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悄悄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躲在禅房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禅房内,方丈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看到莲晟涞走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
“弟子青莲,见过方丈大师。”莲晟涞恭敬地行礼。
“起来吧。”方丈的声音温和,“坐。”
“谢大师。”莲晟涞在方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姿态端庄,不卑不亢。
“青莲姑娘,你来净业寺,也有些日子了吧?”方丈问道。
“回大师,快三个月了。”
“嗯。”方丈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帮着寺里做了不少事情。”
“能为大师和各位师兄分忧,是青莲的荣幸,不辛苦。”
“只是……”方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最近寺里有些关于你的流言,你也听说了吧?”
来了。
莲晟涞心中一凛,脸上却露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低下头:“是……听到了一些。但青莲问心无愧,那些都是不实之言,还请大师明鉴。”
“老衲自然相信你。”方丈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人言可畏。你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在寺里,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这样对你,对净业寺,都不好。”
莲晟涞的心跳漏了一拍。
方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赶她走吗?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大师……青莲知道自己给寺里添麻烦了。可是……青莲无处可去。若是离开了净业寺,青莲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孤女的无助和绝望。
方丈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老衲并非要赶你走。只是……你继续留在寺里,确实不太方便。”
他顿了顿,说道:“老衲在山下的镇子上,有一处闲置的小院,是以前一位居士捐赠的。那里清静,也安全。如果你不介意,就先搬到那里去住吧。平日里,也可以来寺里帮忙,但不必再住在寺外的老婆婆那里了。”
这是……要把她安置在更偏僻的地方?
莲晟涞心中有些意外,也有些警惕。
方丈的这个安排,看似是在为她着想,保护她免受流言的困扰,实则……是不是也想把她和释空隔离开来?
她看着方丈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不出他真实的意图。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若是拒绝,只会显得她别有用心,甚至可能真的被赶出净业寺,那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多谢大师体恤。”莲晟涞低下头,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青莲听从大师安排。”
“嗯,这样最好。”方丈点了点头,“你收拾一下,下午就让小沙弥带你过去吧。”
“是,多谢大师。”
莲晟涞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出了方丈的禅房。
走出禅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己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被赶走了。
方丈的态度,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显然己经察觉到了她和释空之间那不寻常的气氛,想用这种方式,来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好一个老谋深算的方丈。
只是,他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吗?
莲晟涞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只要她还在净业寺的势力范围内,只要她还能见到释空,就有的是机会。
搬到山下的小院,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目光,也能更自由地行动。
她转身,朝着山下老婆婆的小屋走去,准备收拾东西。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大树后面的老王,也悄悄地离开了。
老王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关上门,脸上那副憨厚老实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和凝重。
他走到墙角,挪开一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笔墨和一卷薄薄的信纸。
他蘸了蘸墨,开始在信纸上写字,字迹潦草,却十分紧凑。
“……目标青莲,身份可疑,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沉。方丈似己察觉其与释空过从甚密,将其安置于山下别院,似有隔离之意。释空对此暂无反应,但需持续观察……”
写完,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然后将信纸吹干,重新包好,藏回砖缝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重新换上那副憨厚老实的表情,打开门,出去继续干活了。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取走这封信,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京城的那位主子。
而他的任务,还在继续。
他需要更密切地监视青莲和释空,找出他们隐藏的秘密。
净业寺的表面,依旧是一派宁静祥和,香火鼎盛。
但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流言蜚语,神秘探子,方丈的警觉,释空的挣扎,莲晟涞的伪装……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而这张网,正在一点点收紧。
莲晟涞搬到了山下的小院。
小院不大,只有两间屋子,一个小小的院子,但收拾得很干净。院墙边种着几棵桂花树,金秋时节,想必会香气满园。
这里离净业寺不算太远,走路大约一刻钟的路程,但相对偏僻,远离了寺里的喧嚣和那些异样的目光。
莲晟涞对此很满意。
至少,她有了一个相对独立和安全的空间。
只是,她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并没有消失。
她能感觉到,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有一道无形的目光,在暗中窥视着她。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却也让她更加警惕。
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同时,她也在思考,方丈将她安置在这里,除了隔离她和释空,是否还有其他的用意?
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她不敢确定。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复仇的路还很长,她必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傍晚时分,莲晟涞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释空。
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被安排到山下别院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会有一丝不舍?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绝不会因为这短暂的隔离而结束。
夜幕降临,西周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莲晟涞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望向净业寺的方向。
夜色中,净业寺的轮廓模糊而神秘,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知道,那里有她的目标,有她的执念,也有她无法预料的未来。
而在净业寺的禅房里,释空正站在窗前,同样望着山下小院的方向。
他己经知道了莲晟涞搬到山下的消息,是方丈告诉他的。
方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没有反驳。
甚至,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轻松。
或许,这样的距离,能让他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绪,守住自己的戒律。
可是,当夜幕降临,思念却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想起她病中的脆弱,想起她被流言中伤时的委屈,想起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怯意和依赖的眼睛……
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依旧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夜色渐深,山风呼啸。
一边是山下孤寂的小院,一个身影独立窗前,眼神锐利而坚定。
一边是山上清冷的禅房,一个身影伫立远眺,内心挣扎而迷茫。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记录着这一切。
暗流,仍在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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