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舍身救下莲晟涞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净业寺的各个角落,甚至传到了山下的镇子里。
起初,人们谈论的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是释空大师奋不顾身的英勇,是青莲姑娘侥幸逃生的幸运。
但不知从何时起,风向渐渐变了。
谈论的焦点,从“舍身救人”,悄然变成了“为何救人”。
“你们说,释空大师为什么会那么奋不顾身地去救那个青莲姑娘?”
“是啊,那么粗的横梁砸下来,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换做旁人,最多喊一声提醒,哪会真的冲上去用身体挡?”
“我看啊,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难道……”
“嘘!小声点!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不怕被大师听到吗?”
“怕什么?现在寺里谁不这么想?那青莲姑娘一来,就跟大师走得近,现在大师又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流言蜚语,像藤蔓一样,在净业寺的各个角落疯狂滋生、蔓延。
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公开议论,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编造出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细节。
有人说,释空早就对莲晟涞动了凡心,两人私下里早就不清不楚了;
有人说,莲晟涞根本不是什么孤女,是专门来勾引释空、败坏净业寺名声的狐狸精;
更有人说,那场横梁断裂的意外,根本就是两人合谋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释空“名正言顺”地对莲晟涞好。
这些流言,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恶毒,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刺向释空和莲晟涞。
释空是净业寺的脸面,是被誉为“玉面佛子”的高僧,他的形象,一首是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如今却被传得如此不堪,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虔诚的香客,在听到这些流言后,都露出了失望和愤怒的表情。
“不可能!释空大师不是那样的人!”
“一定是有人造谣!嫉妒大师的名声!”
“可……无风不起浪啊……大师为了那个女子,确实做得太过了……”
质疑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寺里的僧人,更是分成了两派。一派坚信释空的为人,斥责那些传播流言的人;另一派则认为,释空的行为确实有失偏颇,给净业寺蒙了羞。
一时间,整个净业寺都被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释空在昏迷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他问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青莲姑娘……怎么样了?”
守在床边的小沙弥愣了一下,才回道:“回师父,青莲姑娘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释空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额角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传言?”释空看着小沙弥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问道。
小沙弥低下头,小声道:“师父,您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他们就是……就是嫉妒您……”
释空没有再问,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昏迷着,但也能隐约感觉到禅房外那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他救青莲,完全是出于本能,是看到生命受到威胁时的下意识反应。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引来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阿弥陀佛。”
他低诵一声佛号,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他知道,这些流言,对他个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清者自清,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可对净业寺来说,却是一场巨大的声誉危机。
他是净业寺的监院,是众人敬仰的高僧,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净业寺的形象。
如今,他却因为一个女子,让净业寺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这份愧疚,比额角的伤口,更让他痛苦。
方丈来看过他一次,没有提外面的流言,只是嘱咐他好好养伤,寺里的事情,他会暂时处理。
但方丈那失望而沉重的眼神,却像一块巨石,压在释空的心头。
他知道,方丈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对他是失望的。
接下来的几天,释空在禅房养伤。
他没有出去,也没有见任何人,包括莲晟涞。
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也需要时间,来面对外面那些汹涌的流言。
可他越是想清静,那些流言就越是能钻空子,传到他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释空大师为了那个孤女,连方丈的话都不听了……”
“我看他是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连佛门戒律都忘了……”
“这样的人,不配做净业寺的监院,更不配做‘玉面佛子’!”
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诵经,打坐,试图用佛法来净化自己的心灵,来抵御那些流言的侵蚀。
可效果甚微。
他的心,乱了。
而莲晟涞,也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每天都会来禅房外,远远地站一会儿,确认释空安好,然后便默默地离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人那些异样的目光——鄙夷的,愤怒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她走到哪里,哪里的议论声就会戛然而止,然后又在她身后重新响起。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就是她!那个狐狸精!”
“不要脸!竟然勾引大师!”
“真是个扫把星,一来就给净业寺带来这么多麻烦!”
莲晟涞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柔弱、羞怯的样子。
她会低下头,加快脚步,仿佛不堪其扰。
她会偷偷地抹眼泪,表现出委屈和无助。
她会在听到那些最恶毒的流言时,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流言越盛,对释空的打击就越大,就越能动摇他的道心,就越能让他和净业寺之间产生裂痕。
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只是,当听到那些人骂她是“狐狸精”、“扫把星”时,她的心,还是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这些话语玷污了她莲家小姐的身份,与其他无关。
“青莲姑娘,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嘴碎。”负责药圃的老僧人,看着莲晟涞被人指指点点,实在不忍心,再次安慰道。
“多谢大师。”莲晟涞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自己给寺里带来了麻烦,给大师带来了困扰……我……我真的很抱歉……”
“这不怪你。”老僧人叹了口气,“是那些人思想龌龊,把什么都往歪处想。”
莲晟涞低下头,小声道:“或许……或许我真的不应该留在这里。”
老僧人愣了一下:“姑娘,你要走?”
莲晟涞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在这里一天,流言就不会停止,大师就会一首被人非议。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老僧人也犹豫了。他也知道,青莲姑娘留在寺里,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可让她一个孤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又于心不忍。
“我己经想好了。”莲晟涞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等大师的伤势好一些,我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话,很快就传到了释空的耳朵里。
正在禅房养伤的释空,听到小沙弥转述莲晟涞的决定时,拿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
她要走?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瞬间空了一块。
他一首以为,等风头过去,等流言平息,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他可以继续做他的高僧,她可以继续留在寺里,或者……他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安置她。
他从未想过,她会选择离开。
是因为那些流言吗?是因为不堪受辱吗?
还是……因为他?
释空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慌和不舍。
他不能让她走。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走,带我去见她。”
“师父,您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小沙弥连忙拦住他。
“放开我。”释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沙弥无奈,只好找来几个僧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朝着莲晟涞居住的小院走去。
此时的莲晟涞,正在小院里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本就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裳,和释空之前送给她的那串佛珠。
她把那串佛珠拿在手里,着上面光滑的珠子,眼神复杂。
这串佛珠,或许是她这段时间在净业寺,唯一的“收获”。
也或许,是她用来摧毁时空的,最有力的武器。
“青莲姑娘。”
一个略显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莲晟涞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转过身,看到释空在几个僧人的搀扶下,站在院门口。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伤口还缠着纱布,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地盯着她。
“大……大师?您怎么来了?您的伤……”莲晟涞连忙放下手中的包袱,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惊讶和担忧。
“我听说……你要走?”释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莲晟涞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是。”
“为什么?”
“我……”莲晟涞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大师,您就别问了。我走了,对大家都好。”
“不好。”释空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莲晟涞也惊讶地看着他。
释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看着莲晟涞,一字一句地说道:
“流言是流言,你是你。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
“没有可是。”释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在我伤好之前,不准走。”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莲晟涞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
但同时,也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大师……”
“安心留下。”释空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的承诺,像一颗石子,再次投入莲晟涞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一时冲动之下的承诺。
但她更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为了她,愿意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语,愿意承担更大的压力。
意味着,他对她的在意,己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很好。
莲晟涞在心里对自己说。
计划,正在一步步地实现。
她抬起头,看着释空,眼中含着泪水,却露出了一个感激而羞涩的笑容:“……是,大师。”
看着她答应留下,释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阵眩晕袭来,他踉跄了一下。
“师父!”搀扶的僧人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释空摆了摆手,深深地看了莲晟涞一眼,“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便在僧人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略显踉跄的背影,莲晟涞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她走到石桌旁,拿起那个小小的包袱,将它重新打开,取出了那串佛珠。
阳光下,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轻轻捻着佛珠,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释空,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只是,你越是放不下,将来,就会摔得越惨。
而我,会亲手推你下去。
院外的流言,依旧在继续。
释空阻止莲晟涞离开的消息,更是让那些流言,变得愈发不堪。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莲晟涞无关了。
她依旧每日来寺里帮忙,只是更加沉默,更加低调。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会抬起头,望向释空禅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势在必得的光芒。
而释空,在那次“挽留”之后,也没有再见过莲晟涞。
他依旧在禅房养伤,只是诵经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低沉,更加疲惫。
他知道,他留下她,意味着要承受更多的流言和压力,意味着他和她之间,那层原本就脆弱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
但他不后悔。
他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哪怕,这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净业寺的天空,依旧阴沉。
一场由流言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个人,他们的命运,也因为这场风暴,被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朝着那未知的、充满荆棘的未来,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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