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的日子,如同门前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涌动。
莲晟涞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行动也渐渐不便。
释空对她的照顾,愈发细致入微。
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从洗衣做饭,到洒扫庭院,样样亲力亲为。
他甚至开始学习推拿按摩,只为了能在莲晟涞腰酸背痛时,为她缓解不适。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温柔和怜惜,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莲晟涞享受着他的照顾,心中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和警惕。
她知道,释空越是对她好,她将来的复仇,就越是残忍。
但她别无选择。
这些日子,她没有放弃对释空身份的探查。
静园虽小,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院子里那几株看似普通的桂花树,实则是极为罕见的“月中桂”,据说只有宫廷和顶级权贵的府邸中才有种植。
书房里那张不起眼的紫檀木书桌,木纹细腻,质地坚硬,显然是用上好的陈年紫檀打造,价值连城。
就连厨房里那些日常使用的碗碟,看似朴素,却是出自官窑的精品。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小院的主人,绝非普通人家。
而释空,能随意动用这样一处房产,他的身份,可想而知。
这日午后,释空去镇上采买,说是要给莲晟涞买些新鲜的水果。
莲晟涞借口身体不适,留在了家中。
待释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她立刻起身,走进了释空平日起居的那间厢房。
这间厢房,释空平日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但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简洁,仿佛不愿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莲晟涞仔细地翻查着。
衣柜里,除了几件换洗的素色便服和那身早己被他束之高阁的月白僧袍,别无他物。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佛经,还有几本医书和农桑书,看起来也并无异常。
莲晟涞的眉头,微微皱起。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不甘心,又将目光投向了床头那只不起眼的旧木箱。
这只木箱,释空平日里从不上锁,但也从不轻易打开。
莲晟涞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打开了木箱。
箱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绒布。
上面放着几卷字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莲晟涞拿起一卷,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千里江山图》的仿品,笔法精湛,意境悠远,虽不是真迹,却也算得上是一件佳作。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在画卷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上的字,是“萧”。
和她之前发现的那枚玉佩上的“萧”字,一模一样。
萧……
看来,这确实是他的姓氏。
莲晟涞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放下画卷,继续在箱子里翻找。
在箱子的最底层,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令牌。
令牌的正面,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和玉佩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背面,则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镇国”。
镇国……
莲晟涞的瞳孔,猛地一缩。
镇国公府?
那个权倾朝野,据说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镇国公府?
难道……释空竟然是镇国公府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镇国公府……
她隐隐记得,当年家族被灭门时,那些凶手的身上,似乎就有类似麒麟图案的标记!
虽然时隔多年,记忆己经模糊,但这个巧合,实在太过刺眼!
如果释空真的是镇国公府的人,那么,他和当年的血案,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他是参与者?
还是知情者?
亦或是……他也是受害者?
无数个疑问,在莲晟涞的心中翻腾。
她紧紧地攥着那枚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血腥的气息,刺激着她的神经。
复仇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镇国公府……
如果真的是你们……
我发誓,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释空的脚步声。
莲晟涞心中一惊,迅速将令牌和画卷放回原处,盖好木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房门被推开,释空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青莲,我回来了,买了你爱吃的……”
他的话,在看到莲晟涞站在窗边的身影时,微微一顿。
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
莲晟涞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回来了?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的笑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温柔,但释空却从她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锐利。
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警惕。
“买了你爱吃的樱桃和荔枝。”释空扬了扬手中的篮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刚从南方运来的,很新鲜。”
“多谢。”莲晟涞走上前,接过篮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的木箱,语气平静,“刚才看你房间的窗户没关,就进来帮你关了一下。”
“多谢。”释空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走到床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只木箱,见它完好无损,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那份疑虑,却并未消失。
莲晟涞看着他细微的动作,心中冷笑。
看来,这只箱子里,果然藏着他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镇国公府……
释空……
你们的关系,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接下来的日子,莲晟涞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依赖释空的青莲。
但她的内心,却早己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开始更加刻意地观察释空,试探释空。
她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京城的事情,提起那些权贵世家。
“听说京城的镇国公府,权势滔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次吃饭时,莲晟涞状似无意地问道。
释空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不太清楚,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的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些闪烁。
莲晟涞看在眼里,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几分。
“是吗?我倒是挺好奇的。”莲晟涞笑了笑,继续说道,“听说镇国公府的人,都很厉害呢,尤其是他们家的几位公子,文武双全,很受皇上器重。”
释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朝堂之事,与我们无关,还是不要议论的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莲晟涞没有再追问,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但她知道,释空的反应,己经说明了一切。
他一定和镇国公府,有着某种不寻常的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莲晟涞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镇国公府的事情。
她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一个能让释空卸下防备,露出破绽的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释空突然发起了高烧。
起初,只是轻微的咳嗽,他并未在意。
但到了深夜,体温骤然升高,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
“爹……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青莲……对不起……”
莲晟涞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呓语,眼神复杂。
她能感受到,他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爹……”
这个称呼,再次印证了他的身份。
他果然是镇国公府的人!
“水……水……”释空痛苦地呻吟着。
莲晟涞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或许是温水起了作用,释空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睁开眼,眼神迷离地看着莲晟涞,口中喃喃道:“娘……不要走……”
莲晟涞的心,微微一颤。
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这个平日里看似强大的男人,内心深处,竟然也藏着如此多的伤痛。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和镇国公府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
他对当年的血案,究竟知情多少?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心中盘旋。
她看着释空痛苦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怀疑,有好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
但很快,这份怜悯,就被复仇的火焰所吞噬。
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无论他是否知情,他都是镇国公府的人。
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成为她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颗。
释空的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莲晟涞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喂药,擦身,更换衣物……
她做得无微不至,仿佛真的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
释空在半昏迷状态中,感受到了她的照顾,口中时不时地喊着她的名字:“青莲……青莲……”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依赖和脆弱。
莲晟涞听着,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
释空,你现在越是依赖我,将来就越是痛苦。
这是你欠我的。
也是你整个家族欠我的。
三天后,释空的高烧终于退了。
他醒来时,看到莲晟涞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累坏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和爱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莲晟涞抱起,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的眼神,复杂而温柔。
青莲,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切。
一定会。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他并不知道,他心中的“一切”,早己被莲晟涞窥破了一角。
而这一角,己经足以让她,布下一个更大的局。
释空病愈后,对莲晟涞更加依赖和信任。
他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向她透露一些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父亲……对我很严厉。”
他说得很模糊,避重就轻,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镇国公府的具体信息。
但莲晟涞己经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个在严厉父亲的管教下长大,缺乏母爱,身体孱弱的贵公子形象。
这和他平日里沉稳、坚韧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让莲晟涞更加确定,他就是镇国公府的人。
“听起来,你小时候过得并不快乐。”莲晟涞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
“都过去了。”释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现在有你和孩子,我很满足。”
莲晟涞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心中冷笑。
满足?
释空,你的满足,只是暂时的。
等我揭开所有的真相,等我报了血海深仇,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莲晟涞的肚子,越来越大。
她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
但她探查释空身份的脚步,却从未停止。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孩子出生后,她的行动会更加受限,必须在那之前,掌握更多关于镇国公府的信息。
这日,释空去后山砍柴,说是要为冬天储备一些柴火。
莲晟涞再次来到了他的厢房。
这一次,她的目标,是那只木箱。
她知道,释空既然己经对她透露了一些过去,那么箱子里的东西,或许会有所松动。
她打开木箱,果然发现里面的东西,有了一些变化。
多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
信是用一种极为华贵的信纸写的,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威严。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询问释空的近况,让他“好自为之,勿要再惹事端”,并提及“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信的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父”字。
父……
果然是他的父亲!
镇国公!
莲晟涞的心跳,瞬间加速。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心中己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要利用这封信,引出更多的信息。
她要让释空,主动将一切,都告诉她。
傍晚,释空背着一捆柴火,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莲晟涞像往常一样,为他递上毛巾和水。
“辛苦了。”
“不辛苦。”释空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容温和,“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做点就好。”莲晟涞笑了笑,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今天整理房间时,看到你箱子里有一封信,是家里寄来的吗?”
释空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转过身,看着莲晟涞,眼神复杂:“你……看到了?”
“嗯,不小心看到的,没来得及关上。”莲晟涞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释空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没有。”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莲晟涞看着他的样子,知道时机到了。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释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果你信任我,就告诉我吧。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释空看着她温柔的眼眸,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心中的防线,终于开始松动。
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尤其是对青莲。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缓缓开口:“青莲,我有话想告诉你。”
莲晟涞的心中,一阵激动。
来了。
终于来了。
但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你说,我听着。”
释空看着她,眼神复杂而沉重。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彻底改变他们之间的一切。
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想再对她有所隐瞒。
他要告诉她真相。
无论她会是什么反应。
“青莲,我……”释空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其实……是镇国公府的人。”
镇国公府……
这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莲晟涞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早己猜到,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的家人,她的族人,就是死在这个男人的家族手中!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但她强忍着,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镇国公府?你……你是镇国公的儿子?”
释空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点了点头:“是。我本名萧澈,释空,是我出家后的法号。”
萧澈……
原来他的本名,叫萧澈。
莲晟涞的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恨意更浓。
“那你……为什么会出家?”她继续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释空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
“因为……一些往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十几年前,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被迫出家,来到了净业寺。”
十几年前……
正是莲家被灭门的时间!
莲晟涞的心脏,猛地一缩。
果然!
他果然和当年的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什么变故?”她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释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愿多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呢?”莲晟涞看着他,眼神锐利,“那是你的过去,是你的一部分。如果你想让我真正了解你,就应该告诉我全部!”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逼迫。
释空看着她眼中的锐利,心中一阵挣扎。
他知道,莲晟涞己经起疑了。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但他真的能告诉她吗?
告诉她,他的家族,可能和她的过去,有着血海深仇?
他不敢想象,当她知道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害怕失去她。
真的害怕。
“青莲,有些事情,很复杂,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相信我,等孩子出生后,等我们的生活稳定下来,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切。”
莲晟涞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和恳求,心中冷笑。
等?
她己经等了十几年了,再也等不起了。
释空,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查了。
而且,要用你最痛苦的方式。
她看着释空,脸上露出了一丝看似理解的笑容:“好吧,我相信你。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释空看着她“理解”的笑容,心中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己经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
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青莲会理解他,相信他们的未来,会是美好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莲晟涞的心中,己经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网。
一个足以将他,将整个镇国公府,都拖入深渊的网。
而他,己经一步步地,走进了这个网中。
夜色渐深。
莲晟涞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时空均匀的呼吸声,眼神冰冷。
萧澈……
镇国公府……
我们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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