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第七日,莲晟涞的精神好了许多。
窗外的雪己经化尽,露出了光秃秃的枝桠,寒风依旧凛冽,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时,己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释空搬了一张软榻到窗边,让莲晟涞靠在上面晒太阳。
他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认真地看着关于产后调理的章节,时不时地抬头,观察一下莲晟涞的气色。
“今天感觉怎么样?”释空放下书,递过一杯温水。
“好多了,就是还是没什么力气。”莲晟涞接过水杯,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生产时的大出血,让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脸色始终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稍微动一下就会觉得疲惫。
“别急,慢慢养。”释空的声音温柔,“稳婆说,你这情况,至少要调养半年才能恢复。”
莲晟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孩子被张妈抱到了隔壁房间照顾,只有喂奶的时候才抱过来。
释空似乎有些不自在,又拿起医书,假装认真地看着,但眼神却有些涣散。
莲晟涞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还是不习惯这种为人夫、为人父的生活。
也是,一个曾经视戒律为生命的高僧,如今却成了破戒生子的罪人,这种转变,对他来说,想必是痛苦而煎熬的。
“孩子……还好吗?”莲晟涞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很能吃,也很能睡。”提到孩子,释空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张妈说,他很健康。”
“那就好。”莲晟涞的语气平淡。
她对这个孩子,感情很复杂。
他是她复仇计划的重要筹码,是她用来牵制释空的工具。
可他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尤其是经历了那场九死一生的生产后,她对这个小生命,难免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羁绊。
只是,这份羁绊,在血海深仇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对了,”释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医书,看着莲晟涞,眼神有些复杂,“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哦?叫什么?”莲晟涞的心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想知道,这个曾经的佛门弟子,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释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叫……释孽。”
释孽。
释放的释,罪孽的孽。
莲晟涞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释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他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罪孽……
他是在说,这个孩子,是他们罪孽的产物吗?
还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所犯下的罪孽?
无论是哪种,这个名字,都太过沉重,太过不吉利。
“释孽……”莲晟涞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复杂。
“嗯。”释空点了点头,眼神黯淡,“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罪孽。我给他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他记住,也想让我自己记住,我们所犯下的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和自我谴责。
莲晟涞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愧疚,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快意。
没错,这就是你的罪孽。
是你和你那沾满鲜血的家族,欠我的。
这个名字,很贴切。
“挺好的。”莲晟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你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释空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你不觉得……不吉利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己,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莲晟涞淡淡地说道,“何况,他确实是我们……孽缘的见证。”
“孽缘”两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针,刺在释空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孽缘。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孽缘。
张妈抱着孩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又看了看释空和莲晟涞,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先生,夫人,这名字……是不是太……”
“张妈,照我说的做就好。”释空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
张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是抱着孩子走到莲晟涞面前:“夫人,该给小少爷喂奶了。”
莲晟涞点了点头,接过孩子,熟练地解开衣襟。
小家伙似乎闻到了奶香味,小嘴立刻开始蠕动起来,闭着眼睛,摸索着找到了,用力地吮吸起来。
他的动作,笨拙而有力,小小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释空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小小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纯真,却被他冠上了“孽”的名字。
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他又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过去,不能逃避责任。
莲晟涞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释晟空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这是她的儿子。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可她看着他那张酷似释空的小脸,心中却生不出多少母爱,反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甚至有些厌恶。
厌恶他身上流着释空的血,厌恶他是镇国公府的血脉,厌恶他是自己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但当孩子吮吸着乳汁,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襟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这是一种陌生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感。
她迅速压下心中的异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冰冷。
释孽……
你最好祈祷,你的存在,能让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祖父,付出应有的代价。
否则,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是一场罪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释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莲晟涞和孩子身上。
他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为莲晟涞调理身体。
他按照医书的记载,亲自为她熬制汤药,准备营养丰富的膳食。
他学着给孩子换尿布、洗澡、喂奶,虽然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他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从皱巴巴的小猴子,慢慢变得白白胖胖,看着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第一次露出笑容,第一次发出模糊的音节。
那些瞬间,总能让他暂时忘记“释孽”这个名字所承载的沉重含义,忘记自己的罪孽和痛苦,心中涌起一丝纯粹的喜悦。
他甚至开始在孩子睡着的时候,偷偷地在他耳边念诵一些简单的佛经。
不是为了让他修行,只是希望这些经文,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宁和庇佑。
莲晟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看着释空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父亲,看着他对孩子流露出的温情,心中的恨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强烈。
这个男人,对一个无辜的孩子都能如此温柔,他的父亲,却能对她莲家满门,下如此毒手。
这世界,何其不公!
她必须加快复仇的步伐。
不能再等了。
她开始利用身体虚弱的借口,让释空更加依赖她,更加信任她。
她会在他照顾孩子累了的时候,温柔地为他捶背。
她会在他因为过去的罪孽而痛苦时,轻声安慰他,告诉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要往前看”。
她会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关于京城、关于镇国公府的事情,观察他的反应。
释空对她的“温柔体贴”,显然很受用。
他越来越依赖她的安慰,越来越信任她的“善良”。
只是,每当提到镇国公府,他的反应依旧是警惕和回避。
但莲晟涞并不着急。
她有的是耐心。
她知道,只要释孽这个孩子在,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总有一天,她能从他口中,套出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这日傍晚,释空抱着己经睡着的释孽,坐在窗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父子俩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释空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眼神温柔。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口中低声呢喃着:“孽儿,对不起……爹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的是,莲晟涞就站在门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释空温柔的眼神,听着他低声的忏悔,心中冷笑。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所有的罪孽吗?
释空,你太天真了。
你的道歉,你的温柔,在我莲家满门的鲜血面前,一文不值!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她从床板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里面,是她多年来收集的,关于莲家灭门案的零星线索。
其中,有一块残缺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镇”字。
还有几张纸条,上面记录着一些当年参与围剿莲家的官兵的姓名和去向。
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镇国公府。
她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后,她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根不起眼的银簪。
银簪的末端,藏着一个小小的机关,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那是她多年前救下的一个莲家旧仆的联系方式。
她原本打算,等身体恢复一些,就去找他。
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确凿的证据。
她要让镇国公府,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镇国公,还有眼前这个对她柔情蜜意的男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寒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莲晟涞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释空,释孽……
你们父子俩,准备好迎接这迟来的报应了吗?
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而“释孽”这个名字,将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时刻提醒着他们,那些无法偿还的罪孽,那些终将到来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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