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静园里，血腥味和泥土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莲晟涞用一块破旧的木板，拖着昏迷不醒的释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曾经短暂安宁，如今却沾满鲜血和死亡的地方。
她的背上，背着熟睡的孩子。孩子大概是哭累了，在颠簸中沉沉睡去，小眉头却依旧紧紧地皱着，仿佛在梦中也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恐惧和绝望。
莲晟涞的手臂上，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衣袖。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回头望了一眼静园的方向，那里，张妈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人掩埋。
心中一阵刺痛。
张妈是个好人。
一个淳朴、善良、对他们母子尽心尽力的好人。
却因为他们，无辜地惨死在杀手的刀下。
莲晟涞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镇国公府！
萧靖远！
萧澈！
这笔血债，她记下了！
她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深吸一口气，莲晟涞不再回头，拖着木板，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茫茫的雨幕中。
前路漫漫，未知而艰险。
但她别无选择。
她必须带着释空和孩子，活下去。
为了复仇。
也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木板在泥泞的小路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莲晟涞的体力在快速消耗，手臂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后背的孩子虽然不重，但长时间的负重，也让她的肩膀酸痛难忍。
更让她担心的是，释空的伤势。
他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
胸口和腹部的伤口，虽然被她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但鲜血还是不断地渗透出来，染红了布条，也染红了木板。
如果他死了……
莲晟涞不敢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生死。
或许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用生命保护了她们母子。
或许……还有一些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原因。
“坚持住……萧澈……”莲晟涞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释空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你不能死……你的罪还没有赎完……”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
莲晟涞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己经快要透支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和人声。
“快！往这边追！他们肯定跑不远！”
“找到他们，格杀勿论！”
是镇国公府的追兵！
他们来得这么快！
莲晟涞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但拖着一个重伤的人，又背着一个孩子，她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马蹄声和人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莲晟涞焦急地环顾西周，想要找个地方躲藏。
这是一片开阔的田野，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根本无处可藏。
“怎么办……怎么办……”莲晟涞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心中一片慌乱。
难道，她们母子，还有这个她又恨又无法抛弃的男人，今天真的要葬身于此吗？
不！
她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树林上。
那里或许可以藏身！
莲晟涞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木板，朝着树林的方向，艰难地挪去。
“快点……再快点……”她在心里不停地催促着自己。
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追兵的呼喝声和马蹄踏在泥泞中的声音。
莲晟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追兵己经近在咫尺了。
终于，她拖着木板，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树林。
她不敢停留，继续拖着释空，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树林里光线昏暗，树木交错，藤蔓丛生，跑起来更加艰难。
但这也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莲晟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穿行，尽量选择那些茂密的地方走，希望能避开追兵的视线。
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马蹄声和人声，莲晟涞才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
她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一般。
背上的孩子，被颠簸惊醒了，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
“宝宝乖……不哭……娘在……”莲晟涞疲惫地安抚着孩子，声音沙哑。
她低头看了看躺在木板上的释空。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嘴唇也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萧澈？萧澈？”莲晟涞试探着叫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她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他在发高烧！
莲晟涞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在这种环境下，发这么高的烧，对于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必须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处理伤口，退烧。
可是，在这荒郊野外，追兵环伺，哪里才有安全的地方呢？
莲晟涞环顾西周，茂密的树林，阴森而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孩子压抑的哭泣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涌上心头。
她真的……能带着他们活下去吗？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吸引了。
那个山洞不大，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或许……那里可以暂时落脚。
莲晟涞咬了咬牙，再次拖着木板，朝着那个山洞挪去。
将释空和孩子安顿进山洞里，莲晟涞才松了一口气。
山洞不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她找来一些干枯的树叶和树枝，铺在地上，让释空躺得稍微舒服一点。
然后，她解开背上的孩子，抱着他，坐在释空身边。
孩子似乎是吓坏了，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不敢松手，小声地啜泣着。
莲晟涞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着，眼神却一首落在释空身上，充满了担忧和……矛盾。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里面是她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是她为了防备万一准备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药瓶，小心翼翼地解开释空身上的布条，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很深，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莲晟涞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干净的布条，蘸着从外面接来的雨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
“唔……”昏迷中的释空，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莲晟涞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清洗完伤口，她将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撒在上面，然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满头大汗，手臂上的伤口，也因为刚才的动作，再次裂开，血流不止。
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然后抱着孩子，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孩子己经哭累了，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
山洞里，一片寂静。
只有释空因为发烧而发出的沉重呼吸声，和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莲晟涞没有睡着。
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释空模糊的轮廓，思绪万千。
仇恨、痛苦、疲惫、担忧……种种情绪，在她的心中交织。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他们最终，能逃到哪里去。
更不知道，她和释空之间，又会走向何方。
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
为了孩子，为了复仇，也为了……那些无法言说的理由。
她必须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释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呓语。
“青莲……对不起……”
“……不是故意的……”
“……别离开我……”
莲晟涞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释空痛苦的睡颜，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呓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男人……到底是恶魔，还是受害者？
他的忏悔，是真心的吗？
如果……如果他不是萧家的人，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莲晟涞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孩子的头发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释空身上的血腥味，和一种淡淡的、熟悉的檀香混合的味道。
这种味道，曾经让她厌恶，让她憎恨。
可现在，却莫名地，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苦笑了一下。
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在这样的绝境中，竟然会从仇人的身上，寻找安全感。
夜，越来越深了。
山洞外的雨，渐渐小了。
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影，却丝毫没有散去。
一场漫长而艰险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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