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郭，一处名为“醉仙楼”的酒馆后巷，阴暗潮湿。
浓重的酒气与腐烂的垃圾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释空就站在这片肮脏的阴影里，青色的布衣下摆沾染了些许污泥，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身上那股日益迫人的冰冷气息。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着巷口那个摇摇晃晃走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中年男人，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显然喝了不少酒。他左手搂着一个妖娆的女子，右手把玩着一枚玉佩，嘴里哼着轻佻的小曲，步履蹒跚。
此人是京城卫所的一个小旗官，名叫刘三。
官不大，权力却不小，负责京城西城门的部分防务。
更重要的是，他是王彪的心腹之一，手里掌握着王彪每月十五去“销金窟”的具体路线和护卫安排。
这正是释空和莲晟涞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三天前，他们抵达京城外围，莲晟涞负责联络京城里的旧部，确认王彪的行踪和习性，而释空则负责获取这最重要的路线情报。
他原本想通过黑风等人，用钱财或其他手段收买刘三。
但没想到，这个刘三不仅贪婪好色，而且极其狡猾多疑，几次接触下来，不仅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狮子大开口，甚至暗中派人调查释空的底细。
看来，和平的手段，是行不通了。
释空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缓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脑海中，闪过净业寺的青灯古佛，闪过师父慈眉善目的脸，闪过那些曾经日夜诵读的佛经……
“阿弥陀佛……”他下意识地低喃了一声，手指微微颤抖。
杀人，对于曾经的“玉面佛子”释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曾立誓，不沾荤腥，不碰杀孽，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可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巷口那个醉醺醺的身影上，落在他脸上那贪婪而猥琐的笑容上。
就是这样的人，仗着王彪的势力，在京城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双手也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除掉他，不仅能得到需要的情报，也是为民除害。
更重要的是，这是为莲家复仇的第一步。
为了青莲，为了孩子，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这点杀孽，又算得了什么？
释空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他动了。
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出，拦住了刘三和他身边的女子。
“谁？！”刘三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酒意醒了大半，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拦你爷爷的路？”
那女子也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刘三身后。
释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刘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那眼神，太过冰冷，太过锐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让刘三的酒醒了个彻底，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你……你想干什么？”刘三的声音开始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但他的动作，在释空眼中，慢得像蜗牛。
释空没有给他拔刀的机会。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刘三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刘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那女子吓得在地，瑟瑟发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
“说。”释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王彪每月十五去‘销金窟’的路线和护卫安排，是什么？”
刘三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但他毕竟是王彪的心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咬着牙骂道：“你……你是什么人？敢动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是镇国公府的王……”
“咔嚓！”
又是一声骨裂声。
释空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
“啊——！”刘三的惨叫声更加凄厉，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尊严。
“我再问一遍。”释空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却更加锐利，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狠厉，“说，还是不说？”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了刘三的脖颈。
冰冷的触感，让刘三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敢杀了他。
“我说！我说！”刘三终于崩溃了，哭喊着求饶，“我都说！求你……求你别杀我……”
释空的手指停在了他的脖颈处，没有再用力，眼神却依旧冰冷：“说。”
“王……王大人每月十五会乔装成富商，从西城门附近的一个小巷出发，那里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等着他……”刘三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续地说道，“护卫……护卫有八个人，都是王大人的心腹，武功很高……路线……路线是……”
他一边说，释空一边在脑海中记忆、推演，时不时用冰冷的眼神提醒他不要说谎。
很快，刘三就将所有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释空确认他没有隐瞒，眼神中的冰冷，没有丝毫减退。
他知道，像刘三这样的人，一旦放过他，必然会立刻向王彪报信，到时候，他们的计划就会全部落空，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不能留。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释空的脑海里，没有丝毫犹豫。
他抬起手，一掌劈向了刘三的后颈。
刘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解决了刘三，释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女子身上。
女子对上他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剧烈颤抖，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我……”
释空看着她，眼神复杂。
杀了她？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只是恰好出现在这里。
佛曰：众生平等，不可妄造杀孽。
可是……
放了她，就等于留下了一个隐患。
他不能冒险。
不能让任何意外，威胁到青莲和孩子的安全。
释空的手，再次缓缓抬起，眼中的挣扎一闪而逝，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莲晟涞那双冰冷而警惕的眼睛，闪过孩子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
他的手，猛地顿住了。
“滚。”
一个字，从他口中冷冷地吐出。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那女子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释晟空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首到释空再次冷冷地吐出一个“滚”字，她才如梦初醒，连滚爬地站起来，尖叫着跑出了小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巷子里，只剩下释空，和刘三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原本的酒气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释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后悔。
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捻过佛珠，敲过木鱼，翻阅过佛经。
如今，却沾染了鲜血，折断了别人的骨头，夺走了别人的生命。
这还是他吗？
那个在净业寺里，一心向佛，慈悲为怀的释空大师？
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萧澈？
一个骨子里就流淌着冰冷和狠厉血液的人？
释空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的血腥味，刺鼻而真实。
他试图在心中默念佛经，试图平息那股翻腾的戾气和杀意。
可是，那些熟悉的经文，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和苍白，根本无法安抚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反而，莲家满门被屠的惨状，莲晟涞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孩子无辜的脸庞，张妈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一幕幕，更加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杀了他……”
“为莲家报仇……”
“保护青莲和孩子……”
这些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叫嚣着，像一群挣脱了枷锁的魔鬼。
释空猛地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冰冷，再无半分挣扎和犹豫。
佛又如何？魔又如何？
只要能为莲家报仇，只要能保护青莲和孩子，就算化身修罗，坠入地狱，他也在所不惜！
他转身，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那是属于“玉面罗刹”的，第一次，清晰的笑容。
回到他们在京城外围租住的小院时，己是深夜。
莲晟涞还没有睡，正坐在灯下，擦拭着一把短刀。
那是一把匕首，刀刃锋利，寒光闪闪。
看到释空回来，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锐利，带着一丝审视。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回来了。”莲晟涞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释空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囊，喝了一口水，试图冲淡口中那股无形的血腥味。
“事情办得怎么样？”莲晟涞问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
“查到了。”释空放下水囊，语气平静地将从刘三那里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莲晟涞。
莲晟涞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很好。”她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如期进行了。”
释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莲晟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放下手中的匕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释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杀了人。”
莲晟涞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冰冷，看到了决绝，看到了一丝……陌生的狠厉。
唯独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愧疚和不安。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
她知道，释空变了。
不再是那个虽然背负罪孽、但眼神中仍有慈悲的释空大师了。
他正在一步步地，剥离那层慈悲的外衣，显露出内里那属于镇国公府三公子的，冰冷而狠厉的本质。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魔鬼。
“知道了。”莲晟涞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杀了就杀了。像刘三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她的平静，让释空微微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她会质问他，会厌恶他。
“你不觉得……我太狠了吗？”释空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莲晟涞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狠？萧澈，你别忘了，我们是在复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你连这点狠劲都没有，那我们的复仇，趁早作罢。”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慈悲。我不需要一个心慈手软的盟友。如果你做不到，现在就可以离开。”
释空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听着她决绝的话语，心中那最后一丝因为杀人而产生的不安和挣扎，彻底消失了。
是啊。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的怜悯？期待她的理解？
真是可笑。
他们是复仇者，是行走在地狱边缘的人。
慈悲和怜悯，是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
“我不会离开。”释空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坚定，“我说过，会帮你复仇。无论用什么手段。”
莲晟涞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厉和决绝，心中那丝寒意更甚，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释空，或许才是最适合与她并肩作战的盟友。
一个……同样冷酷，同样不择手段的魔。
“最好如此。”莲晟涞移开目光，重新拿起匕首，继续擦拭着，“好好休息吧。三天后，还有硬仗要打。”
释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路过孩子睡觉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昏暗的光线下，孩子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看到孩子安详的睡颜，释空眼中那冰冷的狠厉，瞬间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温柔的光芒。
那光芒中，带着挣扎，带着痛苦，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珍视。
他轻轻关上门，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
释空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交替闪过刘三死不瞑目的脸，莲晟涞冰冷的眼神，和孩子安详的睡颜。
佛与魔，善与恶，慈悲与狠厉……
在他的心中，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所有的挣扎和矛盾，都归于一片深沉的黑暗。
只有在想起莲晟涞和孩子的时候，那片黑暗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他仅存的，人性的微光。
也是他……沉沦的底线。
从今夜起，世上再无慈悲的释空大师。
只有决心复仇的萧澈。
只有……初露锋芒的，魔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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