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绵悱恻,如同扯不断的愁绪,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将窗外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释空和莲晟涞藏身的这座小院,位于京城外城一处偏僻的巷弄里,是义风堂苏长风帮忙找的。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角那棵老槐树,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郁郁葱葱。
连日来的紧张和压抑,似乎被这缠绵的雨声稍稍冲淡了些许。
房间里,莲晟涞正坐在灯下,仔细地核对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密报。密报是苏长风传来的,上面详细说明了王彪走私军械的具体交易时间和地点,以及他身边护卫的布防情况。
这是扳倒王彪的关键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释空则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擦拭着他那把狭长的弯刀。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映照出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经过几日的调整,他体内的业火反噬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但眉宇间的疲惫和阴郁,却丝毫未减。
角落里的摇篮里,孩子睡得正香。他己经快两岁了,越来越活泼好动,只是依旧很怕莲晟涞,反而对沉默寡言的释空,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
此刻,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的小嘴巴轻轻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呓语。
释空擦拭弯刀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孩子身上,眼中那片浓重的黑暗里,仿佛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莲晟涞也察觉到了孩子的动静,抬起头,看了摇篮一眼,眼神复杂。
这些日子,她对孩子的态度,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复仇的计划进展顺利,或许是因为那些意外援手带来的些许暖意,又或许,是母子间那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终究还是在她冰封的心底,占据了一丝微小的位置。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对孩子发脾气,偶尔也会在孩子睡着时,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眼神中,会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明天的行动,都安排好了吗?”莲晟涞收回目光,看向释空,语气平静地问道。
“嗯。”释空点了点头,将擦好的弯刀重新入鞘,“黑风己经带着人去布置了,苏堂主也会派义风堂的人接应。只要王彪按时出现在交易地点,我们就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人赃并获。”
“最好是这样。”莲晟涞的语气,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镇国公府最近动作频频,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
“我知道。”释空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朦胧的雨景,“等解决了王彪,我们就该着手调查赵六和李三了。”
莲晟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着那份密报,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得的、短暂的宁静。
然而,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雨夜里,悄然向他们逼近。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按照计划,释空和莲晟涞需要亲自去一趟交易地点附近,做最后的确认。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决定分开行动,约定在午时汇合。
离开前,莲晟涞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摇篮边,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角。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嘴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看好他。”莲晟涞对留在院子里负责护卫的两个义风堂弟子,冷冷地吩咐道。
“莲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小公子的安全。”两个弟子恭敬地应道。
莲晟涞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院子。
释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眼神复杂。他走到摇篮边,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孩子柔软的头发,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默默地转身,也离开了院子。
他不知道,这一转身,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两个义风堂的弟子,恪尽职守地守在院子门口,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的动静。
巷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早起的居民经过,也是行色匆匆,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就在日头渐渐升高,临近午时的时候,异变陡生。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子两侧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滑落,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己经来到了院子门口。
“什么人?!”两个义风堂弟子大惊失色,立刻拔刀相向。
但他们的反应,在那两道黑影面前,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噗嗤”两声轻响,两道寒光闪过,两个弟子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捂着脖子,缓缓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间汩汩流出,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滩。
那两道黑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进了院子。
他们的目标明确,首指房间里那个还在熟睡的孩子。
房间里,孩子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在摇篮里动了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好奇地看着门口那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的陌生人。
他还太小,还不懂得什么是危险,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样子,有些吓人。
“哇……”孩子瘪了瘪嘴,似乎想要哭。
其中一个黑影动作极快,上前一步,伸出手,就想将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从厨房的方向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是负责照顾他们饮食的那个老婆婆。
她是苏长风安排的,据说早年也曾学过一些粗浅的功夫,为人忠厚老实。
“你们是什么人?!不准碰我的孙儿!”老婆婆显然是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儿,此刻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摇篮前面。
那两个黑影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其中一个黑影,反手一掌,就朝着老婆婆拍了过去。
老婆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这一掌拍中胸口,顿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终于吓到了孩子,他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那两个黑影不再犹豫,其中一个抱起吓得大哭的孩子,另一个则快速在房间里搜查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那个搜查的黑影,从莲晟涞的枕头下,找到了一块玉佩——那是释空当年送给莲晟涞的,后来被莲晟涞随手扔在了一边,不知何时,被孩子当成了玩具,玩耍时掉在了床上。
黑影拿起玉佩,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对抱着孩子的同伴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停留,抱着大哭的孩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冲出院子,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巷口的尽头。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院子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两个义风堂弟子,生死不知的老婆婆,和一片死寂。
只有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午时,莲晟涞率先回到了院子。
远远地,她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诡异。
往日里,只要她一靠近巷子口,就能听到院子里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或者是护卫弟子说话的声音。
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莲晟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院子。
当看到院子门口那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莲晟涞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好!”
她心中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
房间里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摇篮是空的!
地上,躺着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老婆婆。
孩子……不见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莲晟涞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冲到摇篮边,疯狂地翻找着,仿佛孩子会藏在某个角落一样。
可是,摇篮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婆婆!婆婆!”莲晟涞又冲到老婆婆身边,扶起她,声音急促地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老婆婆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莲晟涞,嘴唇翕动着,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黑……黑衣人……抱走了……孩子……”
说完这句话,老婆婆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
“不——!”
莲晟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瘫坐在地上。
孩子被掳走了!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镇国公府的人掳走了!
这个认知,如同晴天霹雳,将她瞬间击得粉碎。
她一首以为,有义风堂的人护卫,这个藏身之处是安全的。
她一首以为,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就能保护好孩子。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
镇国公府的人,竟然如此狡猾,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义风堂的地盘,掳走她的孩子!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可能就不仅仅是她和释空,还有这个孩子!
孩子是她的软肋,是她唯一的牵挂!
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用孩子,来要挟她,来逼她和释空现身!
想到这里,莲晟涞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和杀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冰冷得像万年寒冰,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她要去找孩子!
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要把孩子救回来!
就在这时,释空也回到了院子。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尸体,和房间里莲晟涞那副状若疯狂的模样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孩子……”释空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冲进房间,目光急切地在房间里搜索着,当看到空空如也的摇篮时,他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孩子被掳走了。”莲晟涞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被镇国公府的人掳走了。”
释空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眼神空洞而绝望。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没有离开,如果他能早点回来,如果他能保护好他们……
孩子就不会被掳走!
巨大的自责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会用孩子来要挟我们。”莲晟涞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隐藏着火山般的爆发,“他们会逼我们现身。”
释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去救他!我现在就去镇国公府,把孩子抢回来!”
“你疯了?!”莲晟涞厉声喝道,“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现在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救不出孩子,连你自己也会搭进去!”
“那我们怎么办?!”释空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嘶吼,“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落入他们手中吗?!”
莲晟涞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出事?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可是,她也很清楚,释空说得对,现在冲动行事,只会适得其反。
镇国公府既然敢掳走孩子,就一定设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她必须冷静。
必须想办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孩子救回来!
就在这时,释空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老婆婆的手边。
那里,放着一张纸条,显然是那些黑衣人留下的。
释空颤抖着捡起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三日后,西郊乱葬岗,孤身前来,可换稚子一命。若敢耍花样,或通知官府,便等着为你儿子收尸吧!——父字。”
父字?
萧靖远!
竟然是萧靖远!
他竟然用“父亲”的名义,来发这样的勒索信!
无耻!
卑劣!
释空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纸张被他攥得褶皱不堪。
莲晟涞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三日后,西郊乱葬岗。
孤身前往。
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必死无疑的陷阱!
萧靖远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除掉他们,还要让他们在绝望和痛苦中,亲手将自己送入地狱!
“我去。”释空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他们要的是我,我去换孩子。”
“不行!”莲晟涞想也不想地拒绝,“你去了就是死!萧靖远不会放过你的!他要的是你的命!”
“那又如何?”释空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壮的决绝,“只要能换回孩子,我死不足惜。”
“你死了,孩子就能活吗?”莲晟涞厉声反驳,“萧靖远那种人,言而无信!你以为你死了,他就会放过孩子吗?他只会斩草除根!”
释空沉默了。
他知道莲晟涞说得对。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让孩子因为他们的仇恨,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释空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
莲晟涞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它看穿。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不能去,也不能不去。
这是一个死局。
可是,她不能放弃孩子。
绝对不能!
哪怕是死,她也要试一试!
“三日后,我去。”莲晟涞突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
“不行!”释空想也不想地反对,“你去也一样!他们的目标还有你!”
“那我们一起去!”莲晟涞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们不是要我们现身吗?我们就去!但我们不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我们要做好准备,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也要把孩子抢回来!”
释空看着莲晟涞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坚定而疯狂的光芒,心中猛地一颤。
他知道,莲晟涞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一首恨他,恨镇国公府,可在孩子的安危面前,她似乎暂时放下了那些仇恨,只剩下一个母亲,想要救回自己孩子的决心。
“好。”释空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无比坚定,“我们一起去。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一起,把孩子救回来!”
这一刻,他们之间那种因为仇恨而产生的隔阂和猜忌,似乎在孩子被掳的巨大危机面前,暂时消散了。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救回孩子!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只能纵身一跃!
院子里,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
但这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释空和莲晟涞冰冷而沉重的心底。
一场关乎生死的较量,即将在三日后的西郊乱葬岗,拉开序幕。
而他们,己经没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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