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发出单调的嗡鸣,混合着精密仪器散热风扇的低微噪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墙上的电子钟跳动着冰冷的数字,显示晚上十一点十七分。江无痕盯着电脑屏幕上突然乱码的数据流,眉头拧成一道深刻的沟壑,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鼠标而泛白。
“怎么回事?”生逸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结束医学文献检索的部分,正准备整理成报告,就被江无痕这边骤然升高的气压笼罩。
江无痕没回头,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像是在对这突发状况进行无声的控诉。“主控模块和数据存储单元的连接出现异常,”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压抑的烦躁,“刚才的调试指令触发了未知的兼容冲突。”
生逸轩凑过去看屏幕,满屏跳跃的乱码和不断弹出的错误提示让他这个医学专业的学生眼花缭乱,但他能从江无痕紧绷的侧脸线条读懂事态的严重性。“意味着……我们今晚做的大部分调试都白费了?”
“不止。”江无痕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如果不能在系统彻底锁死前找回核心参数,之前两周的实验数据都有丢失风险。”
生逸轩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不擅长这些硬件和编程的东西,但也清楚那些数据对整个项目的意义——那是江无痕熬了无数个通宵,用近乎苛刻的精度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基础模型,是他们能在区域初赛中脱颖而出的根基。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正在检查备用线路的容智杰,对方显然也听到了对话,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凝重。
“我查了设备日志,”容智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仪器指示灯的冷光,“是主控板的一个电容老化,加上刚才的调试指令功率峰值超过了设计阈值,导致接口烧毁了。需要更换主控板,还要重新编写驱动程序适配,工程量不小。”
“能修好吗?”生逸轩问,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他看了一眼江无痕,对方己经开始拆卸主机箱外壳,动作精准而迅速,仿佛刚才那句带着情绪的话只是幻觉。
“理论上可以。”容智杰点头,从工具箱里翻出备用零件清单,“但备用主控板在学校器材库,现在这个时间,管理员早就下班了。我刚才联系了负责器材管理的老师,他说可以明天一早帮忙开门,但今晚……”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实验室的设备联动系统是定制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主控模块故障导致整个实验平台陷入半瘫痪状态,他们今晚不只是无法继续工作,更重要的是,必须有人守在这里,防止系统在无人监控的情况下彻底崩溃,带走那些尚未备份的核心数据。
江无痕己经拆开了主机箱,露出内部复杂的线路和芯片。他用万用表测量着什么,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必须通宵监控状态,”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透过口罩过滤后显得有些沉闷,“等明天更换零件后,立刻进行数据抢救。”
生逸轩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锐利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在眼睑下方扫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江无痕工作时的样子,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和冷漠,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那种专注里,似乎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脆弱,像一件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坚硬,却也易碎。
“我留下吧。”生逸轩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个时间应该己经躺在宿舍的床上,刷着手机准备入睡,而不是困在这个冰冷的实验室里,陪着一个气场冷到能结冰的物理怪才。
江无痕终于停下动作,侧过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漆黑深邃,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情绪。“你可以走。”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一个人可以。”
“你一个人?”生逸轩挑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别扭,“你打算硬撑到明天早上?江无痕,你是物理天才,不是钢铁侠。而且,这项目也有我的份,出了问题我总不能甩手不管。”
江无痕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评估他话语里的真实性,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回头继续检查线路。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这时,容智杰的手机响了。他走到角落接起,低声说了几句,脸色有些无奈地走回来。“是我室友,”他解释道,“急性阑尾炎发作,没人送他去医院,我得回去一趟。”
“这么严重?那你赶紧走!”生逸轩立刻说,“这里有我们两个盯着,没问题的。”
容智杰看向江无痕,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江无痕对他微微颔首:“去吧,保持联系。”
“主控板的型号我己经发给器材库老师了,明早八点开门就能拿到。”容智杰快速交代着,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修复程序的基础框架我存在桌面上的‘应急方案’文件夹里了,江无痕你应该看得懂。如果出现数据溢出的情况,优先切断存储单元的独立电源,我手机保持畅通。”
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目光在江无痕和生逸轩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江无痕身上,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照顾好自己,也……”他顿了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拍了拍江无痕的肩膀,“我尽快回来。”
门轻轻合上,带走了实验室里最后一点属于第三人的气息。
空气瞬间凝固。
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和仪器的低噪,在空旷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江无痕坐在电脑前,背对着生逸轩,身形挺拔而孤绝,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生逸轩靠在实验台边,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闯入者。
他试图找点话题打破沉默,张了张嘴,却发现平时能言善辩的自己在这一刻竟然词穷。说什么呢?抱怨这倒霉的设备?讨论明天的天气?似乎都与眼前这个人、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江无痕突然站起身,走到实验室另一侧的备品柜前,打开柜门翻找着什么。金属抽屉被拉开又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僵局。他拿出一个备用的监测模块和几捆不同型号的数据线,回到工作台前,动作利落地开始连接临时监测线路。
生逸轩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加强烈。他不是个能忍受这种沉默的人,尤其是在这种被迫共处的封闭空间里。“需要帮忙吗?”他还是问出了口。
江无痕头也没抬:“不需要。”
意料之中的答案。生逸轩撇撇嘴,索性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校园里的路灯像昏黄的星辰,稀疏地散落在远处,偶尔有晚归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留下模糊的影子和渐远的车铃声。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是社团朋友约他明天打球的。他回复了一句“有事,改天”,就把手机塞回口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江无痕低沉的声音:“监测程序启动了,现在需要实时记录异常参数的波动规律,每五分钟截图一次保存。”
生逸轩转过身,看到江无痕面前的副屏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监测界面,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实时数据。“所以?”
“你负责这个。”江无痕指了指副屏,“操作很简单,按快捷键Ctrl+Shift+A即可截图,保存到指定文件夹。”他简洁地演示了一遍,动作精准得像教科书。
“行。”生逸轩没拒绝。能有事做,总比站着发呆强。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副屏前,盯着那些不断变化的数据,试图从中看出点规律,却只觉得眼花缭乱。
时间在单调的重复动作中流逝。截图,保存,等待五分钟,再截图,再保存。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和刚才不同。有了明确的分工,仿佛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生逸轩偶尔会偷偷用余光瞥向江无痕,看他专注地盯着主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的节奏均匀而稳定,像是在演奏一首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复杂乐曲。
江无痕的侧脸线条很利落,下颌线清晰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嘴唇很薄,平时总是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此刻因为专注而微微放松,露出一点柔和的弧度。生逸轩忽然想起柳悠悠画本上那个江无痕的侧影,当时只觉得她捕捉到了这个人的疏离感,现在才发现,这种疏离感背后,还藏着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这种专注本身,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赶紧收回目光,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对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困惑,甚至有些烦躁。生逸轩啊生逸轩,你是熬夜熬糊涂了?对着这么个冰山脸也能胡思乱想?
“数据波动频率在加快。”江无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生逸轩连忙看向屏幕,果然,原本相对平稳的波形图变得剧烈起来,数值跳跃的幅度明显增大。“这意味着什么?”
“系统稳定性在下降。”江无痕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滚动着一行行复杂的代码,“需要调整监测阈值。”
他快速输入一串指令,按下回车。屏幕上的波形图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然处于不稳定状态。
“这样能撑到明天早上吗?”沈逸轩有些担心。
“不确定。”江无痕言简意赅,“硬件损伤可能在持续扩大。”
又是一阵沉默。生逸轩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困意开始像潮水般涌来。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医学课程的压力本就大,白天又泡在实验室一整天,此刻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瞥了一眼江无痕,发现对方依然精神高度集中,仿佛不知疲倦。这个人的精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生逸轩忍不住腹诽。
“你不困?”他没忍住问了一句。
江无痕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困”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几秒钟后,他才回答:“生理指标显示需要休息,但当前优先级更高。”
生逸轩被他这种纯理性的回答噎了一下,忍不住低笑出声:“江无痕,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个机器人。”
江无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问:“需要咖啡吗?实验室有速溶的。”
“有吗?那太好了!”沈逸轩眼睛一亮。咖啡是熬夜神器,他现在急需一杯来续命。
江无痕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从柜子里拿出两袋速溶咖啡和两个一次性纸杯。他动作略显笨拙地撕开包装袋,将咖啡粉倒进去,接了热水,用一根搅拌棒慢慢搅动。
生逸轩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意外。他以为像江无痕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喝速溶咖啡这种“不精确”的东西的。
江无痕把其中一杯递给生逸轩,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谢谢。”生逸轩接过,说了声真诚的感谢。咖啡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也仿佛模糊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他抿了一口,浓郁的咖啡味在舌尖散开,带着微苦的回甘。“没想到你还会泡咖啡。”他半开玩笑地说。
“说明书上有步骤。”江无痕的回答依然简洁,他自己也喝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味道,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
生逸轩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可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一定是太累了。
“说起来,”生逸轩试图延续这个难得的轻松氛围,“你为什么对时间和计划这么执着?连喝咖啡都要严格按照说明书?”
江无痕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眼神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几秒钟后才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效率最高的方式。”
又是这种公式化的回答。生逸轩撇撇嘴,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这个人心里好像有一道厚厚的墙,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就在这时,副屏上的数据突然出现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生逸轩立刻坐首身体。
江无痕迅速回到主屏幕前,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存储单元出现数据溢出迹象,启动容智杰的应急方案。”
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程序界面,江无痕输入密码,开始运行修复程序。代码像瀑布一样滚动,红色的错误提示不断闪现。
“需要切断部分非核心模块的供电,减轻负载。”江无痕语速极快地说,“你去那边的电源控制箱,按照这个顺序关闭开关。”他指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个电路图,标出了几个开关的位置和编号。
“好!”生逸轩立刻起身,按照指示跑到电源控制箱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开关看得他眼花缭乱,但他还是集中精神,按照编号一个个找到,依次关闭。
“好了!”他喊道。
江无痕那边的操作似乎顺畅了一些,屏幕上的红色错误提示减少了。他松了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
生逸轩走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擦擦汗吧。”
江无痕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巾,又看了看他的脸。生逸轩的眼神很真诚,没有平时的戏谑,也没有探究,只是单纯的关心。他迟疑了几秒,伸手接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擦了擦额头。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仪器的噪音淹没。
生逸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这是江无痕第一次对他说“谢谢”。虽然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又像是发现了什么隐藏的宝藏。
“不客气。”他笑了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数据终于稳定下来,警报声停止了。实验室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但那种紧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松弛的平和。
江无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似乎在短暂地休息。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即使是他,也难免疲惫。生逸轩看着他放松下来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就像这台出了故障的仪器,看似冰冷坚硬,内里却藏着复杂而精密的构造,需要耐心和细心,才能读懂它的运行逻辑。
生逸轩打了个哈欠,困意再次袭来。他拉过椅子,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也闭上了眼睛。“我眯一会儿,有情况叫我。”
“嗯。”江无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意识模糊之际,生逸轩似乎听到江无痕那边传来轻微的纸张翻动声。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里想:这个人,大概真的不会累吧。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指示灯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两个原本如同冰火般难以相融的人,此刻在同一空间里,被疲惫和沉默包裹,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共处状态。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预示着黎明的即将到来。而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溪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等待着融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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