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阵的硝烟在身后凝成淡紫色的雾霭,随着众人踏入玄元洞天的刹那,便被青金色的阵法光幕碾作细碎的光点。那光幕本是洞天的第一道屏障,流转着人道红尘的暖光、地道灵脉的土黄与天道星轨的银辉,三脉交融的道韵本该如温玉裹身,此刻却被众人身上蒸腾的血腥气与挥之不去的疲惫冲得七零八落。
玄慈立于玄天殿前的白玉广场,脚下的玉砖映着他青衫的影子,也映着满地深浅不一的血痕——有的是黑紫色的魔气所化,有的是弟子们鲜红的灵血,还有的混着泥土,凝成暗褐色的斑块。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指尖不自觉地蜷起:青莲长老的青莲玉盘斜挎在肩头,平日里莹润的碧色莲瓣上沾着暗红血渍,边缘缺了一角,露出里面乳白的玉质,显然是硬抗魔兵重击时崩裂的;流火长老的焚天鞭缠着浸血的布条,布条下隐约可见焦黑的伤口,连万鸦壶那总是泛着红光的壶嘴,此刻也蒙着一层灰败的魔气,像是被浊物堵住了灵性;碧波长老的水纹绫断了半截,剩下的半幅无力地垂着,沧海镜的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镜光黯淡,想来是为护内门弟子,强行催谷时间回溯神通所致。
连最擅长以云气隐匿狼狈的云舒长老,此刻也难掩颓态。她的万幻云帕撕裂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原本能变幻万千的云气此刻稀薄如纱,风吟萧的箫身上沾着几片焦黑的凤羽——那是凤族火羽卫战死时飘落的,她大概是拼死护住了这几片残羽。少女模样的长老垂着眼,平日里含笑的狐狸眼此刻覆着一层水雾,握着箫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的云纹都黯淡了几分。更别提那些年轻弟子了:有的用灵力托着断臂,血珠顺着灵力边缘滴落,在玉砖上砸出细小的坑;有的衣衫被魔刃划开数道裂口,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周围还缠着黑色的魔气;还有的垂着头,发丝遮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还没从同伴倒在面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玄慈的心像是被一只裹着寒冰的手紧紧攥住,钝痛顺着血脉蔓延,连呼吸都带着凉意。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星衍长老己拄着周天星盘蹒跚走来。老龟化形的长老此刻背驼得更厉害了,平日里流转星辉的龟甲纹路黯淡无光,眼眸里布满血丝,像是有无数星子在此刻熄灭。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沙尘堵住了气道,过了许久才挤出沙哑的声音:“师尊……弟子清点了人数。”
星衍长老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像是在吞咽血泪,才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去时……去时弟子按名册点过,连洒扫的童子都算上,共一千人整。如今回来的……点了三遍,连长老带弟子,总共九百。”
“一千……九百……”玄慈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数字,指尖微微颤抖。他从未刻意记过洞天里到底有多少弟子,只知道每日清晨的演武场上,总是站满了练剑的身影,剑光映着朝阳,能把半个天空染成金色;药堂里总有捧着药杵的童子,捣药声“咚咚”地撞在石壁上,混着药草的清香飘出老远;藏经阁的石阶上总坐着看书的弟子,有的用手指点着书页,有的轻声诵读,连风都绕着他们走。那些鲜活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有个总爱揪着他问“大道是什么形状”的青衣少年,有个偷偷在灵植园给玄元石莲唱歌的粉衣童子,还有个会在他生辰时送来亲手做的灵糕、脸上沾着面粉的小姑娘……
原来,是一千人。
原来,少了一百人。
他望向广场尽头那片空荡荡的区域,那里本该站着最后出发的那队童子。他们出发前还围着他,手里攥着刚从灵植园摘的玄元石莲花瓣,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叽叽喳喳地说要给阵前的师兄们带去好运。可现在,只有几片干枯发脆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晚风吹得打了个旋儿,像是在无声地寻找主人。
“知道了。”玄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沙哑。他抬手挥出一道青金色的灵光,灵光如细密的雨丝落下,触到每个人的伤口时,都泛起柔和的光晕——那是他以人道碑的红尘愿力、厚法元枢令的地脉生机与周天衍轮的星辰之力融合而成的治愈之光。狰狞的伤口在光雨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焦黑的皮肤褪去,断裂的筋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连弟子们眼中的迷茫都淡了几分。“都先回去疗伤吧,”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伤重的去药堂找青莲长老,莫要耽搁了伤势。”
众人低声应着,脚步都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有的相互搀扶着,有的低着头慢慢走,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像是在为逝去的人敲着丧钟。玄慈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抬手按住了胸口——那里的钝痛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一百个看不见的空洞,正随着晚风一点点渗进寒气,冻得他指尖发麻。
广场上只剩下他和星衍长老。老龟长老望着他紧绷的侧脸,玄慈下颌的线条比往日锋利了许多,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寒霜。“师尊,那一百个孩子……”星衍长老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
“我知道。”玄慈打断他,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转身走向玄天殿,“去把他们的名册取来,放在藏经阁最上层,用玄天石镇好。等过些日子,我亲自给他们立块碑。”
星衍长老应了声,转身离去时,龟甲与石板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玄慈独自站在广场中央,望着天边渐渐沉下的夕阳。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像极了两界山战场上的天空。他忽然想起战前那几日,总有个扎着总角的小童子追着他跑,那孩子手里总攥着一支刚抽芽的玄元石莲,仰着脸问:“仙尊,玄元洞天的光,是不是永远都这么亮呀?”
那时他笑着摸摸孩子的头,说:“只要我们守着这里,光就不会灭。”
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光的熄灭,从来不会打招呼。就像那一百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便在硝烟里化作了玄元洞天永远的缺口,冷风从缺口里灌进来,吹得人心头发紧。
三日后,玄慈缓步走上玄天殿最高处的观星台。这座台子是用通天建木的枝干搭建的,台面刻着周天星轨,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星辰在低语。星衍长老捧着一块空白石牌跟在后面,石牌是用玄元洞天灵脉核心的玄黄石凿成的,表面光滑如镜,却隐隐透着大地深处的厚重气息——那是玄慈特意命溟渊长老潜入地脉最深处寻来的材料,能承载天地人三道之力,他要为那一百个再也回不来的名字,寻一处永恒的安身之所。
玄慈抬手按在石牌上,指尖先泛起青金色的人道霞光。那霞光里裹着无数细碎的光点,细看竟是玄元洞天弟子们的日常剪影:演武场上,青衣少年正挥剑斩断晨露;药堂里,粉衣童子踮着脚给药炉添柴;藏经阁外,小姑娘捧着灵糕,正踮脚往石阶上望……这些都是他以人道碑引动的红尘记忆,此刻如溪流般注入石牌,在碑面上流淌成细碎的光纹。紧接着,他掌心腾起土黄色的地道灵光,厚法元枢令悬于半空,碑身顿时浮现出细密的地脉纹路,如蛛网般将那些记忆光点牢牢锁住,纹路间渗出淡淡的玄黄之气,那是洪荒大地最本源的守护之力。最后,周天衍轮缓缓转动,引下漫天星辉化作天道符文,符文落在石牌上,与前两道力量交织成一个苍劲的“魂”字真纹,真纹亮起时,整个观星台都震颤了一下。
“以天地为棺,以人道为衣,护尔等一缕残魂。”玄慈低声念诵,声音里带着大道之力,在观星台上空回荡。石牌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百个名字竟自碑面浮现:有的稚嫩如孩童笔迹,带着几分歪斜;有的刚劲如少年锋芒,笔锋凌厉;还有的温婉如女子,笔画柔和……每个字都泛着淡淡的灵光,那是他耗费三日,从两界山战场的血土里、魔兵的残刃上、断裂的法宝中搜集的残魂碎片,此刻被三道力量炼化成灵牌,虽不能复生,却能在玄元洞天的道韵中安存,免受轮回之苦,永远望着他们守护的家园。玄慈将石牌轻轻放入早己备好的玉龛,玉龛是用十二品净世白莲的莲心玉雕琢的,嵌在玄天殿正中央的梁柱里,正对着演武场的方向。“以后,你们便守着这里吧。”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老朋友告别。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望向洞天深处。十二品净世白莲与十二品功德金莲突然从莲池升起,莲台转动时,净世佛光与功德金光如两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冲天而起,悬于玄元洞天的天幕正中。白莲花瓣层层展开,洒下亿万道净化灵光,灵光扫过之处,弟子们身上残留的魔气“滋滋”作响,瞬间化作青烟消散;金莲转动时,功德金光如温暖的流水般淌过众人伤口,那些深可见骨的创痕竟泛起淡淡的生机,连断裂的筋骨都在金光中微微蠕动。
紧接着,玄慈抬手对着三光神水湖的方向轻挥。湖面上顿时卷起滔天巨浪,乳白色的神水化作云雾翻涌而上,在洞天各处凝聚成厚重的云层。“滋啦”一声轻响,第一滴灵雨落下,落在流火长老缠着布条的手腕上,布条瞬间化作飞灰,伤口处竟长出的新肉,连焚天鞭上的焦痕都淡了几分;落在断了手臂的年轻弟子肩头,断臂处泛起柔和的白光,虽未重生,却己不再渗血,灵力运转也顺畅了许多;连孔宣眉心那因催动五色神光过度而浮现的血痕,也在灵雨中渐渐淡去,恢复了往日的光洁。
灵雨越下越大,却丝毫不沾衣湿衫,只化作精纯的灵力渗入每个人体内。青莲长老站在药堂门口,望着排队疗伤的弟子们,突然发现自己青莲玉盘上的缺口竟在雨中缓缓愈合,莲瓣的碧色也恢复了莹润;云舒长老坐在窗前,看着她的万幻云帕飘在雨里,撕裂的口子正一点点收拢,风吟萧的焦痕也褪去不少,箫身上的云纹重新亮起,还能听见细微的风吟声。
“都回去安心疗伤吧。”玄慈的声音借着莲台金光传遍洞天每个角落,无论是药堂的童子,还是藏经阁的长老,都听得清清楚楚。“即日起,玄元洞天闭山百年。”
广场上原本在收拾伤口的弟子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还有一丝茫然。
“这百年里,无需早课,不必演武。”玄慈望着他们,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灵植园的药草任取,哪怕是千年的玄元石莲,只要能疗伤,尽管采摘;藏经阁的典籍全开,从基础的吐纳法到高深的大道论,想看什么便看什么;三光神水湖每日午时会降下灵雨,助你们恢复灵力。”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你们只管养好伤,悟透道,莫要急着精进。伤在身,需慢慢养;伤在心,更需慢慢疗。”
最后,他望向天幕中交相辉映的两朵莲台,净世白莲的佛光与功德金莲的金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笼罩着整个玄元洞天。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百年之后,我在玄天殿开坛讲道。到那时,我要看到的,是一百个名字刻在碑上,却有九百颗更坚韧的心,站在这片土地上——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守好我们的玄元洞天。”
话音落下,净世白莲与功德金莲的光芒愈发璀璨,灵雨中突然飘来淡淡的莲香,那是玄元石莲的香气,清新而坚韧。那些带着伤的弟子们相互搀扶着,望着观星台上青衫挺拔的身影,忽然齐齐躬身行礼,动作虽有些踉跄,却格外郑重。没人再说什么,可每个人都明白——这百年不是休憩,而是一场带着逝者的约定,一场关于重生与守护的修行。灵雨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那方嵌在梁柱里的石牌上,牌上的名字微微闪烁,像是在轻轻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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