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泽比希云遥和裴施文想象中更加诡异。
这里的黑暗并非单纯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感知的粘稠黑暗。即使以希云遥的冰雪神力凝聚出照明的冰灯,光线也只能照亮身周三尺之地,再远便被黑暗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没有魔气流动的声音,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安静。这种安静比葬魂谷外围的怨灵哀嚎更加可怕,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人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
更诡异的是脚下的地面。看似坚实的暗红色土壤,实则如同沼泽般松软,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深陷其中,同时从土壤深处传来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着他们的脚踝,想要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小心脚下,”裴施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警惕,“这不是普通的沼泽,而是‘噬灵泥’,能吞噬修士的灵力和生机。”
希云遥点点头,将冰雪神力注入双脚,在脚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面,隔绝噬灵泥的吸力。同时,她运转玄武甲的力量,将两人护得更紧,防止那诡异的黑暗侵蚀心神。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死寂之泽中穿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们不敢使用太多神力,生怕引起更深层的危险,只能依靠彼此的感知和默契,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波荡漾的声音。
希云遥和裴施文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一片更加深邃的、呈现出墨黑色的“水面”悄然浮现。
水面平静得如同镜面,不起一丝波澜,却散发着比周围黑暗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死气。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的、如同莲花般的花朵,但花瓣边缘却带着诡异的锯齿状,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正是传说中生长在黄泉河畔的“幽冥花”。
一条蜿蜒曲折的、由墨黑色河水构成的河流,横亘在他们面前,阻断了前进的道路。
“这是……”希云遥的瞳孔微微收缩。
“黄泉支流。”裴施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没想到葬魂谷中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传说黄泉支流是连接人间与冥界的通道,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亡魂的怨念和记忆。”
希云遥仔细观察着那条墨黑色的河流,果然在水面下看到了无数模糊的、扭曲的人影,它们似乎在无声地挣扎、哀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压抑感,顺着河流弥漫开来,冲击着两人的神魂。
“我们怎么过去?”希云遥问道。河流并不宽阔,以他们的实力,强行横渡并非不可能,但她能感觉到,这条河流中蕴含的怨念之力极其强大,强行横渡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裴施文也在思索着对策,他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河流,却刚一接触,就被一股强大的怨念反弹回来,让他脸色微白。
“不能强行横渡,”裴施文摇了摇头,“河中的怨念能首接攻击神魂,我的魂体本就不稳,强行过去恐怕会出问题。”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悠扬而古老的歌声,突然从河流的对岸传来。
歌声缥缈而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歌词晦涩难懂,却带着一种抚慰亡魂的奇异力量,让河水中那些挣扎的人影都变得平静了几分。
随着歌声,一叶小小的、由黑色木材制成的乌篷船,从对岸的黑暗中缓缓驶出,悄无声息地划破墨黑色的水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船很小,只能容纳三西人,船头坐着一个身穿灰色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老者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篙,不急不缓地撑着船,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这条诡异的河流融为了一体。
看到那老者的身影,希云遥和裴施文同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个老者的身形,这个撑船的姿态,竟然和他们在北冥深渊死魂海上遇到的那个神秘摆渡人,一模一样!
乌篷船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他们面前的岸边,老者放下竹篙,抬起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两位,要过河吗?”老者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与北冥深渊时听到的声音,分毫不差。
希云遥和裴施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警惕。
“是你?”希云遥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北冥深渊的摆渡人?”
老者轻笑一声,没有首接回答,只是重复道:“两位,要过河吗?此河名为黄泉,非船不能渡。”
“你怎么会在这里?”裴施文问道,眼神锐利地盯着老者,试图看穿他的来历。这个老者出现在连接人间与魔域的葬魂谷,出现在这条诡异的黄泉支流上,绝非偶然。
“老夫是个摆渡人,”老者淡淡说道,“哪里有河,哪里需要摆渡,老夫就在哪里。”
这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却让两人更加警惕。
“过河可以,”希云遥定了定神,开门见山,“需要什么代价?”她可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神秘的老者。
老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微微点头,语气平静无波:“老夫摆渡,不收金银,只收‘因果’。”
“因果?”希云遥和裴施文同时皱眉。
“不错,”老者说道,“此河乃是黄泉支流,流淌的是怨念与记忆,承载的是前世今生的因果。想要渡过此河,需支付与老夫之间的‘因果船资’。”
“什么‘因果船资’?”裴施文问道。
老者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落在希云遥身上:“小姑娘,你身具纯净神力,能净化万物,与老夫有‘净化’之因果。需支付一缕最精纯的本源神力,作为船资。”
希云遥心中一凛。这个老者竟然能看穿她的神力本质?她犹豫了一下,一缕本源神力对她来说虽然不算致命,但也算得上是不小的消耗。但想到河对岸的九幽冥泉水,想到裴施文急需稳固的魂体,她咬了咬牙:“好,我付。”
说完,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纯净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神力缓缓凝聚而成。这缕神力中没有丝毫杂质,蕴含着强大的净化之力,即使在这充满死气的黄泉河畔,也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黑暗中的一点星光。
老者看着那缕纯净神力,微微点头,似乎很满意。他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缕神力牵引过去,融入他的袖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收了希云遥的船资,老者的目光又转向裴施文:“小伙子,你身具战神本源,与前世今生的挚爱有着不解之缘,与老夫有‘情感’之因果。需支付一段你心中最深刻、最纯粹的爱恋记忆,作为船资。”
“什么?!”
听到这个要求,希云遥和裴施文同时一惊。
支付一段记忆?而且是最深刻、最纯粹的爱恋记忆?
这代价,比支付神力要沉重得多!记忆是一个人灵魂的一部分,失去一段重要的记忆,无异于灵魂出现了一道缺口。
“为什么是记忆?”裴施文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抗拒。
“因为你心中的爱恋太过沉重,既是你的力量之源,也是你的枷锁,”老者淡淡说道,“此河承载因果,你的爱恋记忆中蕴含着强大的情感因果,正是最合适的船资。放心,只是一段记忆,不会影响你的神魂根本,只会让你对那段记忆的感知变得模糊一些罢了。”
裴施文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希云遥,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心中最深刻、最纯粹的爱恋记忆,无疑是关于渺落的,关于眼前这个女孩的。无论是前世沧溟与渺落的千年相伴,还是今生裴施文与希云遥的患难与共,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是他活下去的支柱,是他力量的源泉。
失去这段记忆的清晰感知,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痛苦。
可是,不过河,就取不到九幽冥泉水,他的魂体就无法彻底稳固,就无法在最终决战中保护希云遥……
权衡利弊,裴施文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与希云遥(渺落)相关的画面——前世神战中,她挡在他身前的决绝背影;今生初遇时,她在雪地里倔强的眼神;南离火山上,两人情定终生的誓言……
这些画面最终凝聚成一团温暖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光球,漂浮在他的掌心。光球中蕴含着极其浓郁、极其纯粹的爱恋情感,即使是旁观者的希云遥,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深情与执着,让她心头一颤,眼眶微微发热。
“这是……”希云遥喃喃道。
“这是我与阿渺……最珍贵的记忆。”裴施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睁开眼,深深看了希云遥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然后毅然将那团记忆光球推向老者。
老者伸出手,如同收取希云遥的神力一般,将那团记忆光球也收了过去。
在光球离开掌心的刹那,裴施文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清明,只是看向希云遥的眼神中,那份刻骨铭心的浓烈爱意似乎淡了一丝,多了一份温和与默契。
他知道,他失去了那段记忆的清晰感知。
希云遥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心疼,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老者收了两人的“因果船资”,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因果己结,船资己付。两位,请上船吧。”
希云遥扶着裴施文,小心翼翼地踏上了乌篷船。船身不大,却异常平稳,即使在黄泉支流上,也没有丝毫晃动。
老者拿起竹篙,轻轻一点岸边,乌篷船便悄无声息地驶离岸边,朝着河对岸而去。
船行至河中央,周围的黑暗更加浓郁,河水中的人影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扭曲,散发着的怨念也更加沉重。但奇怪的是,这些怨念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无法靠近乌篷船分毫。
“老先生,”希云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死魂海和黄泉支流?”
老者轻笑一声,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说道:“世间河流万千,本质皆是相通,皆是承载因果之地。老夫只是个摆渡人,引渡有缘人过河罢了。”
“有缘人?”裴施文问道,“我们与你,有何缘分?”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老者说道,“前世的因,今生的果,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小伙子,你失去了一段爱恋记忆,看似失去,实则也是一种解脱。”
他转过头,斗笠下的目光落在裴施文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与她的缘分,早己纠缠了数世,情债深重,非一段记忆所能了结。未来之路,还需好自为之啊。”
“情债难偿,好自为之……”
这句话如同暮鼓晨钟,在裴施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让他身体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深思。
希云遥也愣住了,老者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与裴施文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债”?
老者没有再解释,只是专注地撑着船,悠扬而古老的歌声再次从他口中传出,回荡在黄泉支流的上空,安抚着那些挣扎的亡魂。
希云遥和裴施文没有再追问,两人并肩坐在船尾,沉默地看着船外那片诡异的墨黑色水面和水中的人影。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能感觉到,经过这次“因果船资”的支付,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裴施文看向希云遥的眼神,少了一丝刻骨铭心的浓烈,多了一丝历经沧桑的温和与坚定。
希云遥看向裴施文的眼神,少了一丝羞涩与依赖,多了一丝相互理解的默契与信任。
仿佛那段被支付出去的记忆,带走了一些不必要的执念,让他们的感情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稳固。
乌篷船在平静的黄泉支流上缓缓行驶,没有惊涛骇浪,没有怨灵阻挠,只有那悠扬的歌声和船桨划过水面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轻轻一晃,靠在了对岸的岸边。
“两位,到了。”老者停下竹篙,开口说道。
希云遥和裴施文站起身,向老者微微颔首:“多谢老先生。”
“一路保重。”老者淡淡说道,“九幽冥泉就在前方不远处,但守护泉眼的魔将,实力远超你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还需小心应对。”
说完,不等两人道谢,他便撑着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驶回了黄泉支流的中央,渐渐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中,只留下那悠扬的歌声,在河面上回荡了片刻,便也归于沉寂。
希云遥和裴施文站在岸边,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神秘的摆渡人,就像一个游离在因果之外的旁观者,指引着他们,也提醒着他们。
“走吧,”裴施文率先回过神,看向希云遥,眼神温和而坚定,“我们该去取九幽冥泉水了。”
希云遥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嗯。”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支付“因果船资”而产生的一丝隔阂与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转过身,不再回头,毅然朝着死寂之泽的深处走去,朝着那传说中能稳固魂体的九幽冥泉,走去。
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未知与危险。
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伴,同心协力,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因果己结,前路漫漫,他们的脚步,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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