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破布。
风卷着纸屑滚过警署门前的空地，带着股咸腥的潮气。
明明看着要下雨，偏就憋在半空，闷得人后背发黏，警服领口都黏在了皮肤上。
九十道藏蓝色身影站在空地上，像一片沉默的林子。
二十辆警车排得整整齐齐。
其中有十三辆冲锋车的铁栅窗紧闭，六个圆形警灯暗沉沉的，却透着随时会爆闪的狠劲。
七辆巡逻警车穿插其间，车身上的警察二字被湿气浸得发亮。
最外侧是十辆民用牌照的轿车，玻璃贴着最深色的膜，那是重案组的办案车，轮胎缝里还卡着上次追车时沾的泥。
“搞什么啊？凌晨五点就叫集合。”
“鬼知道啊，连备用弹匣都要带，是要扫场？”
议论声嗡嗡的，像被闷在罐子里的马蜂。
有人偷偷摸了摸腰上的格洛克，枪套磨得发亮，有人跺着脚驱寒，军靴碾过地上的烟蒂。
宋子杰攥着警棍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第一次参与，制服上的银徽还没被汗水浸暗。
瞅见不远处的何文展，他小跑过去，皮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响：“何Sir，到底出什么事？机动组全体都被叫来，连轮休的阿辉都被我从床上薅起来了。”
何文展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抬手看了眼表，时针刚过六点：“我同你一样，昨晚十点接到Sir的电话，只说明早六点，警署楼下集合，带齐装备。”
他扫了眼队列末尾：“除了看守警署的十个伙计，全到齐了。”
反黑组那边更热闹些。
马军靠在冲锋车的引擎盖上，军靴碾着块小石子。
陈国忠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给陆冠华、李伟乐、郭子深各递了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根：“猜下？会不会是新界那帮人又越界？”
“不像。”廖志宗接过肥沙递来的打火机。
火苗“噌”地窜起来，映亮他脸上的刀疤：“要扫黑的话，Sir不会搞这么大阵仗。”
肥沙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嘿嘿笑：“管他呢，有行动总比蹲办公室强，上次抓沙猛那回，警棍都打断三根，够劲！”
郭子深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收声啦，等下Sir出来看到你嬉皮笑脸，有你好受。”
几人正说着，忽然瞥见重案组那边一片喜色。
陈家驹把格洛克的弹匣卸下来又装上，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嘴角咧到耳根：“这次肯定有大茶饭！”
胡慧中整理着战术背带，尼龙粘扣“刺啦”一声响。
她眼角余光瞥见周星星在跟张小珍比谁的新配枪更亮，忍不住笑：“喂，你们两个，等下有得你们忙，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回警署。”
周星星举着枪做了个瞄准的姿势，食指在扳机上虚扣：“胡Sir放心，这次我非要把朱韬的耳朵揪下来当战利品！”
张小珍拍了他胳膊一下，警棍在掌心转了个圈：“小声点，被其他组听到要笑话我们重案组沉不住气。”
她话音刚落，就见曹达华挺着胸脯站在于素秋面前，唾沫星子横飞：“上次猎猪行动，要不是那个威尼斯搞事，我早就把朱韬摁在地上了！你等着看，今天我非要让他知道，我们重案组的厉害！”
他说着还攥紧拳头，胳膊上的肌肉却没鼓起来多少。
于素秋捂着嘴笑，辫梢扫过警服领口：“达哥好劲哦。”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莎莎看到。她怀里抱着叠文件，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卷。
旁边的女警员碰了碰她胳膊，下巴朝队列扬了扬：“羡慕啊？”
莎莎摇摇头，嘴角却弯了弯。她低头瞅了眼怀里的报表，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算啦，我们资料部也很重要的。你看这堆考勤表，迟点交上去。”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朝队列望了一眼，那边的警灯虽然没亮，却像有团火在烧。
三人说说笑笑往大楼里走，刚到大厅门口，就见电梯下来三人。
林河走在最前面，高级督察的制服笔挺，肩章上的银叶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冷光。
芽子和李赛凤跟在身后，两人也换了新装，黑色战术裤配短靴。
腰间的枪套敞开着，露出格洛克的黑色握把。
长发束成高马尾，发梢沾着点湿气。
“Sir早！”莎莎三人连忙立正，右手“啪”地贴在帽檐上。
林河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像冰锥敲在铁板上：“早，文件放我办公室就行，芽子等下会整理。”
“是！”三人齐声应道，看着他们走出大厅，才松了口气。
玻璃门自动滑开，冷飕飕的风卷着湿气灌进来。
队列里的嗡嗡声瞬间掐断，九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像九十把上了膛的枪。
“敬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地上炸开。
“唰”的一声，所有人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皮鞋跟磕在水泥地上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连风都好像停了。
林河走到队列正前方，目光扫过一张张脸。
有兴奋的，有紧张的，有强装镇定的。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放下的手势。
然后，他大手一挥。
“出发。”
两个字砸在地上。
“抓毒贩。”
嗡！！！
队列里瞬间炸了锅。
“我就知道！肯定是抓大茶饭！”
“毒贩？难道是上次跑掉的朱韬？”
“有Sir亲自带队，这次看谁还敢抢人！”
兴奋的议论声没持续几秒，就被马军的吼声盖过：“各组上车！动作快！三分钟内出发！”
“重案组，跟我走！”
陈家驹第一个冲向那十辆民用轿车，拉开车门的动作差点把把手拽下来。
“特警组，检查武器！”
周星星扯着嗓子喊，五名组员立刻围拢过来，冲锋枪的保险栓“咔哒”声连成一片。
马昊天拍了拍苏建秋和张子伟的肩膀：“扫毒组，坐第三辆冲锋车，子弹上膛，保险打开！”
混乱中透着股井然有序的狠劲。
李赛凤拉开黑色皇冠的后门，林河弯腰坐进去。
真皮座椅还带着点凉意，他抬手松了松领带。
李赛凤绕到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就见芽子己经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声沉稳的低吼，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Sir，路线己经输好了，黄大仙区，朱韬的公司大楼。”芽子转头说，后视镜里映出她亮晶晶的眼睛。
林河“嗯”了一声，看着窗外。
三十辆车陆续驶出警署大门，像一条钢铁长龙。
最前面的冲锋车忽然亮起警灯，红蓝灯光瞬间将阴沉的街道染得斑驳。
尖锐的警笛声刺破沉闷的空气，像一把刀划开了旺角的早晨。
路人纷纷驻足，有的掏出报纸挡在脸前，有的踮着脚往前凑。
“哇！这么多警车，是去抓贼王吗？”
“看车牌，是旺角警署的！”
“快走快走，等下封路就麻烦了，我还要送鱼去酒楼！”
车辆汇成的洪流在街面上疾驰，警笛声此起彼伏。
林河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朱韬，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贩，这次，昨晚那事，他要亲自清算。
皇冠车的引擎平稳地低吼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朝着黄大仙区的方向，碾过潮湿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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