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贵依旧静立。
他的红瞳，不带一丝波澜，映照出大宫司和他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神官。
夜风似乎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周围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心悸。
大宫司手中的祓串，那曾是沟通神明、涤荡邪秽的圣物，此刻却沉重如顽石。他试图凝聚心神，呼唤那些熟悉而强大的存在，那些他侍奉了一生的神祇。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引以为傲的神道法力，如同断线的风筝，消散得无影无踪。
嘴唇翕动，古老的祝词卡在喉间，每一个音节都变得晦涩、无意义。
他身后的神官们，脸上是同样的茫然与绝望。有人手中的神乐铃铛，光泽黯淡，不再发出清越的鸣响，反而像废铁般沉寂。有人捧着的玉璧，那曾流转着温润光华的宝物，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随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数块，掉落在地。
神社内，那些长明的献灯，火焰挣扎跳动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只余袅袅黑烟，带着一丝焦糊的气味。
构成神道结界基石的古老石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其上铭刻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曾经弥漫在空气中，那股庄严肃穆、令人心安的“气”，正在迅速流逝。
如同退潮的海水，带走了所有神圣的痕迹。
“原来如此。”杨富贵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西周的变化，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实验。“你们的力量，并非源于自身，而是一种……借贷关系？从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那里借来的，现在，债主联系不上了。”
他这番话，用词古怪，却让大宫司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简单的法术被破。
这是根基的崩塌。
是信仰的源头，被生生掐断。
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他们所传承的道统，在这一刻，仿佛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世界的规则，似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不可逆转的改变。
他近百年的信仰，他毕生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冰冷，攫住了他的心脏。
杨富贵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一场无声的默剧。
他甚至没有再次抬手。
那股无形的力量，【打破束缚】，似乎己经化作一种领域，一种针对神道信仰的绝对克制。
“你们的神，”杨富贵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庇护不了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神官们早己脆弱不堪的心灵上。
“事实上，”他顿了顿，红瞳中闪过一丝近乎戏谑的光芒，“它们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大宫司感觉到，萦绕在神社周围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也彻底消散了。
这里，不再是神域。
只是一片普通的山林，普通的建筑。
失去了神性的加持，那些精美的梁柱，那些庄严的殿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大宫司的目光，空洞地投向山下。那里是无数信奉神道，依赖神明庇佑的民众。
如果神明己死……
如果信仰崩塌……
这个国家，将会陷入何等的混乱？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深渊般吞噬了他。那不是对自身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整个世界秩序崩坏的绝望。
他身后的神官们，再也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眼神中只剩下彻底的空洞。
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力量，他们存在的意义，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彻底摧毁。
夜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似乎卷走了这个国家某种看不见的支柱。
余下的，只有冰冷的绝望，以及一个无法撼动的，如神似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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