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咫镜的虚影,在此刻化作了实体。
那面古老的铜镜,悬浮于天照的掌心,镜面光滑如水,却未映照出任何景象。
它在贪婪地吸收着光。
先前那足以洞穿一切,驱逐一切影子的无尽光明,此刻如同倦鸟归林,疯狂地涌入镜中。
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
白昼迅速褪色,化为黄昏,再由黄昏堕入午夜。
最终,最后一缕光也被铜镜吞噬。
极致的光明,在瞬间翻转为极致的黑暗。
这不是夜晚的黑,不是没有光源的黑。
这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绝对的“无”。
视觉被剥夺。
听觉被剥夺。
触觉、嗅觉、乃至方向感,都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中被一同抹去。
世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岩洞所笼罩、隔绝。
天之岩户。
神话,在此刻重现。
天照的身影消失了,她化作了这片黑暗法则本身,将杨富贵彻底放逐到了“世界之外”。
在这片隔绝一切的法则牢笼里,杨富贵成了唯一的囚徒。
他唯一能感知的,只剩下自己心脏那微弱却顽固的跳动。
还有以身体为中心,那一米范围的,不受侵犯的领域。
在这领域内,他还能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还能呼吸到稀薄的空气。
领域之外,便是连概念都模糊的永恒虚空。
他没有试图用蛮力去攻击这片黑暗。
他明白,这片黑暗没有实体,它是一种“状态”,一种“隔绝”与“隐藏”的法则。
攻击行为本身,都会被这片虚无所吞噬,消弭于无形。
就像一个被关在密室里的人,拼命敲打墙壁,却不知道这间密室根本没有“门”。
想要出去,就不能遵循“开门”的逻辑。
杨富贵的意识,前所未有地集中。
他的目标,不再是这片看得见摸不着的黑暗。
而是构成这片黑暗的,那两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底层逻辑。
隐藏。
隔绝。
这才是真正的“锁”。
一种束缚了整个空间的,无形枷锁。
【打破束缚】。
他的能力,第一次对准了如此抽象的目标。
意念,化作了无形的钥匙。
不,不是钥匙。
是足以腐蚀锁芯的强酸。
他没有去寻找锁孔,而是首接要让这把锁,从概念上彻底失效。
“定义:此地,无隐藏。”
一个微弱,却坚定无比的念头,在他一米范围的领域内成型。
“定义:此地,无隔绝。”
这并非神谕,而是一个凡人对神权的公然反叛。
以他为中心,那一米领域的边缘,不再是与黑暗泾渭分明。
那片绝对的“无”,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扭曲。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咔……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不再是从脚下传来,而是从西面八方,从整个空间的结构深处响起。
这片由“隐藏”与“隔绝”法则构筑的牢笼,其地基被抽掉了。
黑暗,不再是铁板一块。
它像一块被敲出裂纹的巨大黑曜石,裂缝中,透出了刺眼的光。
那光芒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在“隐藏”和“隔绝”的法则被破坏后,重新回归到了它应有的状态。
“轰——!”
整个法则牢笼,轰然崩塌。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消散于无形。
光明,重新降临。
天空依旧是那个天空,大海依旧是那片大海。
只是,天照大御神那亘古不变的神座之上,出现了一丝狼狈。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法则化身。
她被强行从“天之岩户”的神话状态中,拽回了现实。
一缕金色的血液,从她完美的唇角缓缓渗出,又在瞬间被光芒蒸发。
她的脸上,那份源于神性的冷漠彻底破碎,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与暴怒的情绪。
她的神话,被玷污了。
她的权能,被一个“异物”从根源上否定了。
这不是挑衅。
这是对她存在本身的亵渎。
“你……”
愤怒,让这位神明的神性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她没有再下达新的“定义”。
因为她明白,在这个男人面前,“定义”己经失去了其绝对性。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八咫镜。
那面刚刚吞噬了所有光芒,又引发了无尽黑暗的古老铜镜,此刻镜面澄澈,却散发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的气息。
放逐失败。
那就转为净化。
一种更加彻底,更加不容反抗的净化。
天照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杨富贵,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存在层面彻底看穿、看透。
她将八咫镜的镜面,对准了杨富贵。
“无法被秩序抹除的污秽,便由真实来映照你的虚无。”
镜面之上,光芒流转。
它没有射出光束,也没有引发任何天地异象。
只是清晰地,映照出了杨富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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