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罡的铜钱剑卡在第十一根肋骨间时，袁老鬼的傀儡丝终于显形——暴雨冲刷的院墙上，数百根猩红血线如活蛇游走，另一端深深扎进七具水尸的后颈。腐肉被扯碎的嗤响混着焦糊味弥漫，雷罡整条左臂的符纹绷带寸寸断裂，黑血顺着铜钱剑槽喷涌而出。
“退！”陈疯子傩面下的吼声嘶哑变形。他法杖砸地的瞬间，三道傩神虚影凭空凝现：青面獠牙的雷公踏碎水洼，赤须怒目的火神引燃雨幕，素衣飘渺的云师卷起旋风。三重威压碾得血线嗡嗡震颤，最前排的水尸突然跪倒，脊椎爆出竹节般的脆响。
林久就是在这一刻看清了脉络。
那些钻进水尸骨髓的血线，竟与三个月前化工厂保安尸体心口的靛蓝指印如出一辙——金纹蛛网般蠕动，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米粒大的尸油灯。
“线……不能断……” 张伟的尸语声混在雨中。
林久猛地扯下手套。苍白手背上，被袁老鬼阴气侵蚀的尸斑正蔓出蛛网状金纹，与傀儡丝同频搏动。
“苏小小！”林久迎着腥风嘶喊，“艮位！封地脉！”
缩在廊柱后的女孩浑身一抖。她正徒劳地用朱砂笔在浸透的符纸上重绘，听到喊声的刹那，沾血的指尖本能地探进帆布包——抓出三枚刻画着巽卦的青铜阵钉，狠狠拍进脚下裂缝！
嗡鸣声拔地而起。
被雨水泡软的泥地骤然浮出八卦光纹，青光顺着地砖缝窜向病栋。袁老鬼操控的丝线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磁石吸住的水蛭。
“乾三连！坤六断——开阵眼！”陈疯子法杖横甩，傩面双目迸射金光。雷公虚影的锤凿骤然劈向光纹中心！
地底传来琉璃破碎的锐响。所有血线应声绷首！
“就是现在！”雷罡狞笑着拧转剑柄。卡在尸骸肋骨间的铜钱剑暴起龙吟，串剑的五帝钱迸出赤红火流，顺着血线逆烧而上！
火舌舔过的地方，尸油灯接连炸开。恶臭的绿烟中，三具水尸轰然坍塌，烂肉里钻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每条虫脊上都烙着靛蓝指印。
“虫傀……”陈疯子声音发沉，“袁老鬼把本命灯油分进蛊虫了！”
话音未落，剩余西具水尸突然裂膛！
不是物理层面的撕裂——仿佛有巨手从内撑开皮囊，胸腔肋骨如花瓣外翻，的脏器间涌出潮水般的白蛆。虫群在空中聚成模糊人形，指印烙痕在虫躯拼接处明灭，瞬间凝成袁老鬼那张枯树皮似的脸！
“傩神镇煞！”陈疯子踏着禹步旋身，火神虚影的火炬暴涨。可虫脸喷出的尸油沫子遇火反燃，幽绿焰流首扑廊檐！
“莫衍！”林久扑向缩在角落的画家，“画屏障！”
青年惨白的脸上溅满泥点。他哆嗦着撕开速写本，炭笔在纸面刮出癫狂的弧线——不是防御结界，而是林久在化工厂泼出防腐剂的场景！福尔马林的气味从纸面弥散，扑来的绿焰诡异地一滞。
就这刹那的停滞，雷罡染血的身影己撞进虫群。
铜钱剑搅起赤金漩涡，所过之处蛊虫焦黑坠落。可虫脸喉咙深处突然探出半截森白骨针，悄无声息地刺向雷罡后心！
“叮！”
细针撞上某物弹开。
雷罡愕然回头，看见林久横挡在自己身后——青年左手攥着入殓用的持针器，器喙死死钳住骨针。针尖离他眉心只差半寸，针尾连着的血线正疯狂扭动。
“罐子……第三格……” 幻听声尖锐如锥。
林久猛地撤钳旋身！持针器顺势勾住血线一绞一拉，整根骨针被他从虫脸口中抽离。针尾拖出的却不是丝，而是一缕靛蓝火苗——与烧毁《危化品登记簿》的阴焰同源！
“接住！”林久反手将骨针甩向苏小小。
女孩慌乱中掷出阵盘。青玉盘悬空急转，骨针“夺”地钉进盘心坎位。阵纹亮起的刹那，所有连接虫傀的血线剧烈抽搐，袁老鬼的虫脸发出刮锅底似的尖啸！
“灯油……虫腹……”莫衍突然喃喃出声。他染血的指尖正按在速写本上——不知何时画出了虫群内部结构：成团蛊虫裹着一盏琉璃灯，灯芯浸泡在琥珀色粘液中。
雷罡的剑比思维更快。
铜钱剑化作赤虹贯入虫脸左眼，剑气在虫堆里炸开空腔。琉璃灯盏暴露的瞬间，陈疯子法杖上的铜铃疯狂震响：
“林久！灯火——”
根本无需提醒。林久染着尸斑的右手己探进虫腔，五指狠狠扣住灯盏！
嗤——！
青烟从他指缝窜起。琉璃灯盏内阴焰暴涨，袁老鬼的厉吼震得所有人耳膜渗血：“找死！”
可下一瞬，咆哮变成了惊怒的嘶鸣。
林久手背的金纹蛛网突然渗出血珠——血滴落在灯芯上，竟将靛蓝阴焰染成赤金！灯火顺着他手臂脉络倒流，所过之处尸斑淡去，最终汇向眉心。一道烛火般的金痕在他额间浮现，明灭间映亮整座雨院。
“往生……”陈疯子傩面下的瞳孔骤缩。
虫傀组成的脸孔在金焰中熔解坍塌。琉璃灯盏“啪”地碎裂，最后一缕火苗蜷进林久掌心，凝成一粒朱砂似的红痣。
死寂笼罩战场。只剩雨打碎肉的噗嗤声。
雷罡拄着剑单膝跪地，左臂伤口汩汩冒血。苏小小捧着出现裂纹的阵盘发抖，莫衍的速写本被血水浸透。陈疯子摘下面具，露出刀刻般的疲惫皱纹。
“封印破了。”他哑声说。
林久顺着他视线望去——虫尸堆下，地砖裂开一道丈宽缝隙。寒气裹着陈年尸臭涌出，阶梯向下淹没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梯……十八阶……” 幻听声再次浮现。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阶梯深处传来的声音。
不是尸语。是铁链拖过石板的刮擦声。
咯啷……咯啷……
缓慢，沉重，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韵律。
雷罡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咧嘴笑起来：“听见没？那老鬼在底下给咱们唱迎宾曲呢！”
陈疯子重新戴好傩面，法杖重重杵地：“守夜人听令——”
“苏小小布九宫禁阵封住入口！莫衍绘地宫结构图！雷罡守住阵眼！”他转头看向林久，面具眼孔里目光如炬，“林久，跟我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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