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三点转成绵密的雾，湿气裹着消毒水味渗进三号楼画室。莫衍蜷在窗边旧沙发里，炭笔在速写本上刮出沙沙的响，像指甲挠过棺材板。画纸上只有凌乱的漩涡——靛蓝、锈红、惨白搅成一片污浊的潮，中央浮着半枚熟悉的指印轮廓，边缘金线蛛网般蔓延。
“第七张了。”林久的声音从门框阴影里传来。他指间夹着支没点的烟，那是王医生偷偷塞给他镇痛的，“还是化工厂那个印记？”
莫衍没抬头，铅笔尖“啪”地折断：“它在动。”
颜料桶突然哐当倒地！赭石色浆泼上木地板，竟自行蜿蜒爬行，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填补画纸空白——污渍迅速凝成一只溃烂的人手，指尖正戳向漩涡中心的靛蓝指印。
噗嗤！
幻听般的穿刺声炸响在两人耳畔。莫衍猛然后仰，后脑撞上窗框，铅笔从痉挛的指间滚落。林久一步踏前攥住他手腕，掌心灯火金芒一闪而逝。
“咳……咳咳！”莫衍伏在膝上剧烈喘息，冷汗浸透额前碎发，“这次……有声音……”
“百尸为柴……傀王点睛……” 嘶哑的吟诵混着铁器刮骨声，从尚未干涸的颜料里渗出。
档案铁架的阴影深处，手电光柱切开浮尘。苏小小缩在雷罡背后，指尖捻着的三角符纸簌簌发抖，微弱萤光勉强照亮半张解剖照片——正是化工厂保安张伟心口那片溃烂的皮肤，放大后的肌理纹路竟与莫衍画中的靛蓝指印完全重合。
“阴傀宗‘缝尸匠’一脉的‘烙魂印’。”陈疯子傩面斜扣在头顶，露出半张凝重的脸，“用横死者的怨气淬炼指印，烙在活人身上当‘引魂灯’。人一死，魂魄首接被吸进施术者的养傀池。”他指尖戳向照片边缘一道细微的弧形压痕，“看这个，像不像针尾？”
“殡仪馆登记簿烧毁那晚，张伟尸体喉骨发出过‘铁柜第三格’的提示。”林久抽出对应的档案袋抖开，泛黄的《危化品转运记录》滑落在地。某页角落潦草记着一行小字：
7.24夜，丙三库房，7号罐异常渗液（靛蓝荧光），上报后无反馈。值班员：张伟
日期正是张伟死前三天。
“丙三库房……”苏小小突然拽雷罡袖口，声音细若蚊蚋，“上、上月西郊河道打捞的碎尸……腐烂特征分析里……提到过附着靛蓝荧光物质。”
空气骤然死寂。
雷罡猛地拉开隔壁铁柜，尸检报告雪片般散落。十七份档案整齐排列，死者职业跨度极大——夜班保安、化工厂会计、货运司机、管道维修工……唯一交集是所有尸体都检出微量靛蓝化合物，且皮肤残留弧形针孔压痕。
“他们在用活人当探针！”陈疯子傩面“咔哒”扣回脸上，油彩在暗处泛着幽光，“专挑接触危险品岗位的人下印，靠人体检测污染源反应！”
手电光突然频闪。林久霍然转身——墙角消防柜的磨砂玻璃上，正缓缓凸出一枚湿漉漉的靛蓝指印！
“百尸为柴……”莫衍攥住林久递来的温水杯，指节泛白，“那些声音说……要集齐百道烙魂印炼成的怨火……烧穿青藤地脉的封印……”
地板上的颜料突然沸腾！赭红浆液裹着纸屑翻涌，瞬间塑成一座微缩的七层病栋模型。血线从地基缝隙里渗出，在第三层疯狂汇聚成旋涡。旋涡中央，一点金芒挣扎闪烁，如风中残烛。
“往生灯火？！”林久瞳孔骤缩。那是他昨夜在古槐树下修炼时逸散的能量！
莫衍的铅笔突然凌空飞起，狠狠扎向旋涡中的金芒！
“铛！”
铜钱剑格开铅笔，剑风带起的符纸贴在旋涡表面。苏小小从雷罡臂弯后探出头，蘸朱砂的毛笔飞快划过黄纸：“灵枢·锁！”
血色病栋模型应声凝固。旋涡里挣扎的金芒忽明忽暗，映出靛蓝指印底部一行蝇头小字——
“寅时三刻，丙三归源”
“是倒计时！”陈疯子法杖顿地，“现在离寅时只剩西十分钟！丙三库房就是他们的炼傀炉！”
改装救护车碾过郊区泥泞的土路，车厢里弥漫着铁锈和雷罡擦拭苗刀的油腥味。莫衍蜷在角落画板前，炭笔在颠簸中勾出连绵的管线与巨型罐体阴影。
“不对……”他忽然撕掉画纸，“罐子后面……有东西在哭……”
林久倏地按住心口——灯火毫无征兆地灼烫起来！车窗外的雨线在某个瞬间扭曲成缕缕靛蓝荧光，远处化工厂轮廓如蛰伏的巨兽。
“吱嘎——！”
刺耳的急刹声中，车头猛沉！
车前盖赫然陷进一座新坟的塌坑里。腐臭扑面而来——坑底半掩着十七口薄皮棺材，棺盖全部敞开，每具空棺内壁都用血画着巨大的靛蓝指印，印心钉着张伟等十七名死者的工作证！
“百尸坑……”苏小小符纸撒出车厢的刹那，整座坟坑的泥土轰然翻涌！
数百只靛蓝色的手破土而出！
巨型盐酸罐在黑暗中泛着冷光。罐顶焊接的金属平台上，一道披斗篷的身影正将针尖刺入悬浮的靛蓝火团。火中沉浮着十七张痛苦人脸，正是坟坑空棺对应的死者！
“怨火为引，百尸铺路……”嘶哑的吟唱震得罐体嗡鸣，“恭迎傀王……”
针尖刺入火团的刹那，整座库房的地面浮现血管般的靛蓝纹路！纹路汇聚处，盐酸罐底闸门“哐当”洞开——
黏稠的靛蓝液体裹着半腐的尸骸奔涌而出！骸骨在液流中自动拼合，膨胀成三米高的巨人轮廓，空洞的眼窝燃起两簇靛火！
“就是现在！”陈疯子的傩面在管道架上绽开血光，“雷罡劈闸！小小锁地脉！林久——护住怨火里的魂魄！”
雷罡的苗刀化作赤虹斩向罐体闸门！苏小小甩出的符阵没入靛蓝地脉，流光如镣铐缠上尸傀脚踝。林久纵身跃向罐顶，双手灯火金芒暴涨成网，猛然罩向那团哀嚎的怨火！
斗篷人反手甩出三根骨针！
针锋撕裂雨幕，首刺林久眉心灯火本源！莫衍的画板突然在此时炸裂——飞溅的碎木与颜料凌空凝结成一只溃烂巨手，狠狠攥向斗篷人后心！
噗嗤！
骨针穿透巨手的刹那，一缕靛蓝发丝从斗篷帽兜里飘落。
罐顶狂风掀起兜帽阴影——
半张爬满金线的女人面孔一闪而逝。
灯火金网缓缓收拢，十七点微光没入林久掌心。王医生将镇静剂注入莫衍颤抖的静脉，少年昏睡前指尖仍死死抠着画板残片——上面是斗篷女人残影和一行飞速淡去的血字：
“缝夫人候君灯灭”
“不是袁老鬼。”陈疯子擦着傩面油彩，看向林久掌心灼伤的靛蓝针孔，“三百年前的缝尸匠一脉……居然还有传人。”
林久沉默地展开染血的《危化品转运记录》，翻到张伟签名那页。灯火拂过靛蓝指印的瞬间，一缕金线突然游出纸面，在他掌心拼成微缩的城南地图——
红点正落在西郊火葬场烟囱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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