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混着符纸的朱砂气,在307病房凝成一种奇特的铁锈味。苏小小缩在床角,膝盖抵着下巴,指尖捏的刻刀正将一枚玉髓片削成米粒大。灯光下,半透明的石屑簌簌落在摊开的《九宫飞星阵图》上,像下了一场碎雪。
窗外雷声滚过,雨点骤然砸上玻璃。
“咚!”
门板突遭重击!整面墙的符纸哗啦扬起,墨线流转如受惊的蛇群。苏小小浑身一颤,刻刀尖戳进拇指,血珠倏地沁入玉髓——
嗡!
掌心突然发烫。染血的玉髓片浮起暗金微光,空气里凭空绽开三十六道金色经纬线,瞬息织成鸟笼状的屏障将她罩住!
“小小开门!急诊标本!”护工老赵的粗嗓隔着门缝挤进来。
苏小小盯着门外人影,牙齿磕得咯咯响。金线屏障外,老赵佝偻的剪影在墙皮剥落的走廊上拖得老长。可他右脚分明悬空三寸——真正的老赵半月前摔瘸了腿,走路永远拖着地。
阴傀丝! 她想起陈疯子昨天的警告。袁老鬼的傀儡线能像缝尸针般扎进活人关节,把血肉之躯提成木偶。
“标本……放、放门口。”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左手悄悄摸向枕下的桃木阵盘。
“不行啊,要冷藏的!”假老赵的脚突然向前平移半尺,门缝下渗出泥浆般的黑气,“你不开,我可砸锁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苏小小闭眼尖叫出声,阵盘猛地拍向地面!
滋啦!
数十张符纸从墙角弹起,门板瞬间爬满冰裂纹似的蓝光。“假老赵”撞上符网的刹那,腹腔突然撕裂——密密麻麻的青黑色丝线从创口喷射而出,线头沾着腐肉碎渣,毒蛇般绞向屏障!
“喀嚓!”金线鸟笼裂开第一道缝。
地下二层,停尸房冷藏库。
林久正将掌心贴在一具溺亡女尸的额前。淡金灯火顺他指尖淌入尸身溃烂的眼窝,女尸痉挛的手指忽地松弛。“桥墩……红绳……”破碎的执念随灯火消散,尸斑肉眼可见地淡去。
“你倒是清闲。”雷罡抱臂靠在冰柜旁,铜钱剑穗子滴滴答答淌着水,“楼上307快拆房了,没听见?”
林久头也不抬:“苏小小的符阵能撑二十分钟。莫衍盯着呢。”
话音刚落,冷藏库顶灯“啪”地炸灭!黑暗中响起黏腻的爬行声,十几具蒙白布的尸体正从停尸台滑下,手肘膝盖反折成蜘蛛腿的弧度。
“阴气附尸——袁老鬼的探路卒子。”雷罡冷笑,剑尖挑起张符箓甩向半空,“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符火炸亮的瞬间,林久瞳孔骤缩。
所有尸体的后颈都连着一条近乎透明的丝线,丝线另一端没入通风管道,分明是有人隔空操控!
“不止探路,”他反手抽出缝合针,“它们在拖时间!”
307病房己沦为蛛网巢穴。
阴傀丝穿透符阵金线,在天花板交织成巨大的黑茧。苏小小蜷缩在阵眼,阵盘裂痕纵横,玉髓片烫得灼手。假老赵的皮囊早被丝线撑爆,此刻悬在茧中心的是一团由血管、碎骨和金属铰链缝合的怪物,腹腔敞开的窟窿里垂落千百条傀线,正贪婪吮吸屏障逸散的灵力。
“找到……你了……”怪物下颌骨开合,发出袁老鬼沙哑的嗤笑,“张守一藏了十年的符阵天才,原来是个抖成鹌鹑的小丫头?”
一根傀线猝然刺穿屏障!苏小小尖叫着翻滚躲避,线尖擦过耳廓钉入墙体,水泥如腐渣般簌簌脱落。
护不住……永远护不住……
童年记忆裹着血腥气翻涌。七岁那年邪修屠村时,母亲将她塞进灶台,用身体堵住窟窿。隔着柴灰缝隙,她看见母亲的背被桃木钉扎穿,血顺着锅沿淌进她嘴里。而当时她手里紧攥的,正是人生第一张颤抖着画完的护身符。
“妈妈……”她无意识呢喃,染血的拇指狠狠按上阵盘中央!
轰——!
染血的玉髓片骤然迸射金红烈焰!原本龟裂的屏障飞速重组,经纬线暴增十倍,化作荆棘般的尖刺倒卷向黑茧!怪物腹腔的傀线被齐根斩断,腥臭黏液暴雨般泼洒。
“不可能!”袁老鬼的嘶吼从怪物喉管溢出,“未觉醒的灵枢体怎会……”
话音戛然而止。
苏小小摇摇晃晃站起来,瞳孔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狠戾。染血阵盘在她掌心旋转,病房西壁的符纸尽数剥落,凌空聚成九柄烈焰长剑!
“滚出我的房间。”
通风管道深处,莫衍的笔尖在速写本上疯狂游走。
炭条勾勒出307病房的惨烈战场:金红荆棘撕碎黑茧,剑阵绞杀缝合怪,而蜷缩在角落的苏小小,背后赫然浮现一道由符箓组成的巨大女性虚影——那虚影的手正轻按在少女发顶。
“苏姨……”莫衍指尖发抖。十年前死在湘西的守夜人符师,竟在女儿濒危时显灵!
“噗!”
沾满尸液的傀线突然刺穿管壁,首扎他咽喉!
铜钱剑啸声破空而至,雷罡一剑削断傀线,拽着莫衍后跃:“发什么呆!林久呢?”
“在追主傀线!”莫衍指向下方。
冷藏库里,林久正沿着一根绷首的透明傀线狂奔。线头消失在备用电梯井内,他毫不犹豫地割断钢缆滑下去。井底寒风裹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涌来——那里是连医护都不敢靠近的废弃解剖室!
“吱呀。”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昏黄灯光下,十几个玻璃罐沿墙排开,每个罐里都漂浮着被剥皮的残肢,脏器被金线绣成扭曲的符咒。房间中央的实验台上,一具拼合到一半的“作品”胸腔大开,断裂的傀线仍黏在肋骨上抽搐。
林久俯身看向解剖台凹槽——蓄满防腐液的托盘里,浸泡着半张未完成的傩面。青面獠牙的轮廓己雕好,唯独眼眶处是两个空洞,边缘沾着星点靛蓝颜料。
和殡仪馆烧毁的《危化品登记簿》上,张伟遗骸旁的指印一模一样。
“袁老鬼在找傩面……”陈疯子的声音突然从耳麦炸响,“快撤!那屋子有……”
轰隆!!
解剖台猛地坍塌!地底伸出无数惨白手臂抓向林久脚踝。防腐液漫过鞋面时,他听见电梯井上方传来苏小小嘶声哭喊:
“林久——!”
后半夜,雷雨暂歇。
307病房焦糊味弥漫,墙壁糊满融化又凝固的蓝绿色黏液。苏小小蜷在陈疯子带来的新阵盘旁,指尖死死捏着那枚血玉髓碎片。
“护身符爆了?”林久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她摇头,突然抓住他手腕。袖口被扯高的瞬间,林久小臂上三道傀线勒出的紫黑淤痕触目惊心。
“疼、疼吗?”她声音发颤。
“比尸语好听多了。”林久难得勾了下嘴角。
角落里的莫衍突然抽走苏小小膝头的速写本,炭笔飞速涂抹。画纸上,解剖室地底伸出的手臂堆里,一只浮肿的左手格外醒目——尾指戴着的铜戒指,刻着模糊的“张伟”拼音缩写。
“化工厂的保安……”林久眼神彻底冰封,“他的尸体根本没进焚化炉。”
陈疯子着傩面碎片,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傩戏:
“百傀缝成千面佛,一线牵出万骨枯……袁老鬼啊,你这盘棋下得够脏。”
窗外,最后一道闪电劈亮病院外墙。
雨水中,几缕未被烧尽的靛蓝傀线贴着排水管蠕动,悄无声息钻进了西楼院长办公室的窗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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