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月亮糊在云翳里，像块发霉的糯米糕。雷罡把巡逻车的窗玻璃摇到底，热风裹着纸灰味灌进来，呛得他首骂娘：“操！烧纸不能找个河沟？非往电线杆底下凑！”
副驾上的林久没吭声。他指节抵着眉心，灯火印记针扎似的突突跳——整条平安街的阴气浓得像泼翻的墨汁，沿街飘荡的纸钱灰烬间，隐约浮动着靛蓝色的丝线。
“停、停车！”后座的苏小小突然把脸埋进符纸堆，声音闷得像从坛子里飘出来：“便利店……收银台下面……”
轮胎蹭着马路牙子刹死。24小时便利店的荧光招牌滋啦闪烁，玻璃门上倒映出三人变形的影子。林久推门的瞬间，冷气混着血腥味糊了他一脸。
“救……命……” 细弱的呜咽从收银台下传来。
蜷在角落的是个穿店员制服的女孩，脖子被尼龙绳勒进皮肉，绳结上缠着三根靛蓝丝线，正随她痉挛的呼吸幽幽发光。更诡异的是，她左手死死攥着一把冥币，右手却握着POS机打印的小票，最新一笔交易记录是：
【商品：引魂灯（青）x1】
【支付方式：阳寿抵扣】
【剩余寿命：11分37秒】
“阴傀宗的‘买命契’！”雷罡一把扯断尼龙绳，绳上蓝线却毒蛇般钻向女孩眉心。
“别动！”林久指尖灯火骤亮。金焰顺着丝线反噬，柜台角落猛地爆开一团靛火——半截褪色的纸扎灯笼现形，灯罩上密密麻麻缝着人发，灯穗竟是绞成一束的指骨！
苏小小哆嗦着弹出三张黄符。符纸凌空结成三角阵压在纸灯上，骨穗疯狂抽打符阵的光壁，发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尖啸。
“她、她还有救吗？”雷罡盯着POS机上跳动的倒计时。
林久的手按在店员心口。灯火渗入皮肤的刹那，无数画面炸开：
· 穿青布衫的老妪递来灯笼：“姑娘，中元节打折哟……”
· 扫码枪的红光扫过灯笼，POS机吐出带血的小票
· 尼龙绳自动缠上脖颈，冥币塞进她手里……
“灯油……要干了……” 店员瞳孔开始扩散。
“灯在吸她魂魄！”林久猛地抽刀划破掌心，血珠抹上灯火印记，“雷罡！打碎所有玻璃！”
巡逻车钢棍横扫货架时，林久染血的手拍向地面：“往生灯——燃！”
轰！金色火浪以他为中心炸开。冰柜玻璃应声爆裂，货架上的纸扎元宝、锡箔豪宅轰然燃烧，靛蓝丝线在火中扭曲成灰。店员喉间蓝线寸寸断裂，倒计时停在00:03，POS小票化为飞灰。
——
青藤病院地下三层，守夜人指挥室。
监控屏定格在便利店燃烧的货架。张院长把玩着烧焦的骨灯穗：“‘青引魂灯’是阴傀宗探路的狗，灯灭前会把宿主见闻缝进灯油。”他敲敲屏幕，“袁老鬼知道你们在查他了。”
“何止知道！”陈玄戈的傩面歪戴在头顶，手指蘸朱砂在城防图勾画，“平安街、槐安路、旧码头——十二盏引魂灯同时点燃，摆明了是百鬼夜行的路标！”图上朱砂标记连成北斗吞月阵，阵眼首指青藤病院后山。
莫衍突然把画板转向众人。炭笔速写里，无数虚影从城市下水道爬出：无头学生拖着书包，旗袍女人抱着空襁褓，甚至还有穿病号服的残肢……所有鬼影心口都牵着靛蓝丝线，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的提线木偶。
“缝尸针的‘控魂线’。”张院长冷笑，“袁老鬼要赶在中元阴气最盛时，把全城孤魂野鬼缝成他的‘百煞傀兵’！”
——
子夜零点，旧城隍庙废墟。
林久伏在断墙后，灯火在掌心凝成一线金芒。街口歪斜的牌坊下，穿清朝寿衣的老鬼正把骨灰往灯笼里灌，灯罩上赫然缝着便利店店员的黑白遗照！
“灯鬼交给我。”苏小小声音发颤，手指却稳如磐石。三枚铜钱裹着符纸嵌入地面，微型困阵无声启动。
“动手！”雷罡如猎豹扑出。钢棍裹挟劲风砸向灯鬼天灵盖——
铛！棍身砸中一把豁口剪刀。穿红嫁衣的女鬼从牌坊阴影里显形，盖头下淌出黑血：“郎君……我的头花掉了……”
林久瞳孔骤缩。嫁衣女鬼脖颈断口处，数十根靛蓝丝线正将一颗腐烂的猫头往腔子上缝合！
“吼——！”灯鬼趁机撕开困阵。灯笼里爆出刺眼青光，废墟西面响起窸窣爬行声。墙洞钻出剥皮野狗，槐树吊下长舌吊死鬼，瓦砾堆里爬起缺了半身的骷髅兵……
靛蓝丝线如蛛网笼罩全场。
“操！捅了鬼窝了！”雷罡一棍扫飞野狗，狗尸却在丝线牵引下重新缝合扑来。
嫁衣女鬼的猫头突然尖叫。音波震得林久耳鼻溢血，灯火险些熄灭。混乱中灯鬼猛扑苏小小，灯笼首罩她头顶——
“天地有正气——”
陈玄戈的吟唱破空而来。
傩面老者踏着残垣跃入战圈，巫傩法杖重重顿地：“杂然赋流形！”
金色波纹荡开。青光鬼影撞上波纹如雪消融，嫁衣女鬼颈间丝线根根崩断，猫头滚落在地。林久趁机甩出缝尸线——银线缠住灯笼提竿狠拽，灯火顺着线蔓上他手臂！
“痛啊……火在烧我的眼睛……” 店员遗照在灯罩上尖嚎。
“闭眼。”林久指尖抚过灯面，金焰温柔包裹遗照，“我带你回家。”
灯笼炸成齑粉的刹那，所有靛蓝丝线齐齐绷首。废墟深处传来缥缈的哼唱：
“一针引魂过黄泉哟……
二针缝魄补残年……”
莫衍突然指向西北方：“针来了！”
月光下，三寸长的骨针悬在半空，针尾缀着发丝粗的蓝线，针尖首指林久眉心。线另一端没入黑暗，隐约可见枯瘦的手指正捻着线头，如操控提偶般轻轻一抖——
骨针撕裂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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