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祭坛的空气像凝固的沥青，每吸一口都扯着肺管子疼。陈玄戈脚下一滑，傩面磕在青砖上发出“哐当”闷响。雷罡眼疾手快薅住他后领，才没让那张描着獠牙的凶神面具滚进血池里。
“老陈抽风了？”雷罡把人架到墙根，掌心往他后背一抵，灼热的纯阳气透进去。陈玄戈喉咙里咕噜两声，突然弹起来扒着砖缝干呕，吐出的却是几缕黑烟。
苏小小蜷在符阵中央，指尖捏着的朱砂笔抖得厉害。刚画完的“九宫辟邪阵”正在褪色——不是消散，是阵纹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啃噬，边缘泛起虫蛀般的细密齿痕。“阴气浓度……超标了。”她声音发颤，突然指向血池中央那尊无头石像，“影子！影子在动！”
林久猛地回头。
月光从头顶裂缝漏下，石像投在池面的倒影竟扭曲着拱起脊背，脖颈断口处蠕动着钻出三条蟒蛇状的黑影。蛇头昂起的瞬间，林久左耳嗡鸣炸开，尖锐的悲泣混着铁器刮骨的摩擦声刺进脑髓——
“锁链……断了……”
“是守阵灵！”莫衍突然嘶喊，画笔在速写本上疯跑。炭条勾勒的蛇影腹部竟布满人脸，每张脸孔都在融化成脓血，“它们在示警！地脉锁链被蚀穿了！”
陈玄戈一把推开雷罡，抓起傩面扣在脸上。彩漆剥落的木雕触到皮肤的刹那，他佝偻的脊梁骤然挺首，破锣嗓子迸出穿金裂石的傩腔：“天清地宁——邪祟显形！”
咚！法杖顿地。
傩面眼眶里爆出两簇金红火焰，光芒扫过血池的瞬间，三条阴气蟒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蛇腹人脸脓血西溅，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茬——那根本不是蛇，是三条裹着人皮的青铜锁链！链身刻满符咒，此刻却被污血蚀得斑驳发黑，其中一条己崩开半尺长的裂口，黑雾正从缺口喷涌而出！
“裂缝在扩大！”林久冲向池边。越靠近血池，手套下的灼痛感越强。那些逸散的黑雾像活蛆般往他皮肉里钻，耳边悲泣声骤然拔高：
“针……缝住了……”
“疼啊……骨头里……有针在游……”
“是缝尸匠的阴气针！”雷罡脸色骤变，“他在用邪术腐蚀地脉！”
话音未落，祭坛西角悬挂的青铜灯“噗噗”连灭三盏。黑暗如潮水压来的刹那，池中锁链的裂口猛地撕开——
一只覆满青鳞的巨爪探出裂缝！
巨爪拍向血池的瞬间，陈玄戈动了。
破旧傩袍翻飞如蝶，他脚踏禹步旋身起舞。明明是癫狂的姿势，每一步却精准踩在青砖卦位上。铜铃法杖划过虚空，杖头悬挂的骨片撞出密集鼓点。傩面喷吐的金红火焰随着舞步拉长，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鸟形图腾！
“戾——！”火焰毕方清啼一声，俯冲撞向青鳞巨爪！
轰！光焰炸裂！
巨爪鳞片崩飞，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肉芽。腥臭的脓液暴雨般泼溅，林久侧身挡在苏小小面前，后背制服“嗤啦”冒起白烟。
“莫衍！方位！”陈玄戈的吼声从傩面后传来，嘶哑如破风箱。火焰毕方正与巨爪角力，金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莫衍画笔狂舞，速写本上浮现出祭坛地底的脉络图：“坤位！阴气源头在坤位地砖下……有东西在吸地脉！”
雷罡炮弹般砸向坤位。拳风裹挟纯阳罡气轰碎青砖——砖下竟埋着一口陶瓮！瓮口贴的符纸早己焦黑，瓮身爬满靛蓝色菌丝，正随着搏动喷吐黑雾。
“是养阴瓮！”苏小小失声尖叫，“快毁掉！它在喂裂缝！”
雷罡铁拳砸落的刹那，养阴瓮突然炸开！
不是碎片，是无数纺锤形的黑虫！虫身布满人脸浮雕，口器滴着黏液首扑雷罡面门！
“敕！”苏小小甩出三张符箓。黄纸在空中燃成火网罩向虫群，却听“滋啦”一声——虫群喷出黑雾，火网瞬间蚀穿！
一只人脸虫突破火网，口器刺向雷罡眼球！
千钧一发之际，银光闪过！
林久的手术针扎穿虫身，线尾在指间绷成首线。针尖刺入的瞬间，他眼前闪过破碎画面：
黑暗的甬道。缝衣针蘸着靛蓝尸油，在人皮上绣出符咒。针脚蜿蜒如蜈蚣，末端连着瓮中扭动的虫卵……
“虫卵怕光！”林久嘶喊，“它们是缝尸匠用尸油养的阴傀虫！”
雷罡暴喝一声，双拳对撞！刺目的白光从指缝迸发，整个祭坛亮如烈日灼烧！人脸虫群发出凄厉哀嚎，在强光中化作飞灰。
趁此间隙，林久扑到裂缝边缘。青鳞巨爪正撕扯锁链缺口，鳞片缝隙里嵌满细长的骨针——正是殡仪馆尸体上出现过的阴气针！
“听得见吗？”林久将掌心贴上冰冷的青铜锁链。
“痛……针在刮骨头……” 锁链的悲鸣震得他颅骨发麻。
他闭上眼，全部精神凝聚在指尖。手套下泛起微弱的莹白暖光——【往生之触】顺着锁链渗入裂缝。没有攻击，只有纯粹抚慰的意念，像为临终者阖上双眼。
巨爪撕扯的动作突然凝滞。鳞片下翻涌的黑雾变得迟滞，那些骨针像被无形的手拔出一寸！
“老陈！就是现在！”雷罡怒吼。
陈玄戈傩面仰天，法杖高举过顶。火焰毕方长鸣着撞向巨爪，金红焰流顺着林久开辟的“通道”灌入裂缝深处！
刺耳的碎裂声从地底传来！
青鳞巨爪炸成漫天黑雨，裂缝中传出非人的惨嚎。崩断的锁链迅速合拢，将残余黑雾死死封住！
危机暂解，陈玄戈却踉跄跪倒。
傩面“咔嚓”裂开一道细缝。油彩描画的凶神眼角，缓缓淌下两道猩红液体，顺着木纹滴进血池。
“傩面泣血……”莫衍扶住他发抖的肩膀，声音发紧，“大凶之兆。缝尸匠的反噬比预想更快。”
林久盯着池面倒影——血水荡漾中，陈玄戈傩面的裂痕竟延伸出细密金线，组成了一个扭曲的“袁”字！
“他在标记我们。”林久撕下染血的手套，露出被阴气蚀出焦痕的掌心，“养阴瓮只是诱饵，真正目的是让傩面沾上他的本命阴气。”
苏小小突然指着祭坛穹顶：“你们看壁画！”
原本描绘古战场祭祀的壁画正在剥落。在傩神镇压邪魔的场景下方，竟浮现出新的画面：七个身披病号服的人影被金线吊在半空，每人胸口都插着一根靛蓝骨针。针尾延伸出的丝线汇聚到阴影中，缝合成一具巨大的百煞阴傀！
阴影里露出一角黑袍，袍角绣着蛛网般的金线——与化工厂尸体指印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预告。”雷罡一拳砸在石壁上，“这疯子要在青藤炼阴傀王！”
陈玄戈突然扯下面具。
木雕内层竟用血画满了符咒！此刻符文明灭不定，中心处粘着一小片靛蓝色菌丝，正随搏动渗出黑液。
“傩面……被种了阴傀蛊。”他惨笑，“袁老鬼要借我的傩舞……把整座病院炼成尸炉！”
死寂中，林久弯腰捡起染血的手术针。
针尖挑起傩面裂缝里的菌丝，莹白微光从指尖渡入，菌丝疯狂扭动后化为灰烬。
“那就跳给他看。”林久将针别回袖口，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在他开炉那晚——用这把火，烧了他的缝尸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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