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叙高热不退的第五夜，雁门关下起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雪。中军帐的烛火被朔风卷得忽明忽暗，照在他泛着青黑的脸上，左肩的箭伤处渗出黑血，将玄色被褥染出朵诡异的花，与帐外飘落的雪花形成刺目的对比。
“姑娘，老牧民说只有天山禁地的千年寒玉能解‘血月蚀心’。”春桃捧着刚煮好的药碗进来，瓷碗边缘结着层薄冰，“可那禁地被雪妖守护了三百年，进去的人从来没出来过，赵将军说……”
“备马。”徐念星打断她的话，正将银铃链缠在腕间，链端的七片残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她摸了摸樊叙滚烫的额头，他眉梢的朱砂痣己淡得几乎看不见，呼吸间带着微弱的血沫声——距离七日之限，只剩不到两天了。
赵衡带着亲兵守在帐外，见徐念星披了件貂裘出来，铁甲上的霜花簌簌落在她脚边：“星官大人，末将己备好大漠最快的‘踏雪青’，还找了三个熟悉雪山的向导。”老将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出条蜿蜒的山道，“这是三十年前先帝派勘探队绘制的秘道，能避开雪崩区，只是要穿过雪妖栖息的‘断魂谷’。”
徐念星接过舆图时，指尖触到赵衡掌心的厚茧，那里还留着握刀的痕迹。她突然想起父亲的旧部曾说过，当年父亲镇守边关时，赵衡还是个小兵，是父亲在雪夜里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此刻这位老将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当年那个单枪匹马冲进敌营的徐将军。
“照顾好他。”徐念星翻身上马，银铃链在风中轻响，与马鞍上的北斗纹鞍鞯产生共鸣，“若我七日未归，就说……就说我找到了能救他的方法，让他好好活着。”
踏雪青的马蹄踏碎晨霜时，徐念星回头望了眼中军帐。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人影，樊叙不知何时醒了，正扶着窗棂望着她的方向，玄色衣袍被风掀起的弧度，像只折翼的星鹰。她突然勒住缰绳，从怀中掏出那半块青铜令牌，用力掷向帐门——那是父亲冤案的唯一信物，也是她留给樊叙的念想。
雪山的轮廓在三日后的暮色中浮现，像头蛰伏的巨兽。向导们在山脚下燃起篝火，羊皮帐篷外挂满避邪的红绸，上面都绣着小小的北斗纹。“星官大人，今夜子时雪妖会出来巡视，我们得在那之前进谷。”最年长的向导将块暖玉塞进她掌心，玉上刻着苏脉的星纹，“这是老首领临终前交托的，说能在寒玉附近保住心脉。”
徐念星将暖玉贴在胸口，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自从用心头血为樊叙续命后，她的星力己大不如前，腕间的胎记时常泛起刺痛，像被无数根冰针同时扎着。可每当想起樊叙咳血的模样，那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断魂谷的入口积着齐腰深的雪，两侧的崖壁上挂满冰棱，折射着月光像无数把倒悬的刀。徐念星的银铃链突然剧烈震颤，链端的玉佩指向谷深处——那里的寒气浓得化不开，连踏雪青都焦躁地刨着蹄子，不肯再往前半步。
“前面就是寒玉洞了。”向导指着崖壁上道狭窄的裂缝，那里飘出的白气遇风不散，在月光下凝成淡淡的星轨，“老人们说寒玉会自己发光，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徐念星独自牵着马往前走，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银铃链的共鸣越来越强，腕间的胎记突然亮起，与谷顶的星辰连成一线，在雪地上投射出条淡金色的路。她刚要钻进裂缝，身后突然传来雪崩的轰鸣——是樊奕的蛇卫追来了，他们故意在谷顶引爆了火药，想让她葬身雪下。
“抓住她！二殿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寒玉！”蛇卫的嘶吼混在雪块滚落的巨响里，为首的汉子举着长刀冲过来，刀面映出他耳后缺了半片的印记——竟是当年太子府的死士头目，上次在京城巷子里被他们击退的那个。
徐念星翻身躲进裂缝，银铃链突然腾空而起，七片残片组成的北斗在洞口织成道光网，将冲进来的蛇卫拦在外面。她摸向洞壁的瞬间，指尖触到块冰凉的玉石，月光从洞顶的缝隙照进来，照亮了整块嵌在石壁里的千年寒玉——它像块凝固的月光，内部流转的星纹与她腕间的胎记完全吻合，在黑暗中泛着淡蓝色的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星钥。”徐念星用匕首凿下寒玉时，石壁突然剧烈晃动，洞顶的积雪簌簌落下。她看见寒玉内部的星纹正在重组，竟化作幅完整的星图，图中樊叙的本命星正发出濒死的红光，与雪山的雪崩形成诡异的共鸣。
蛇卫们用炸药炸开了光网，浓烟中传来长刀劈砍的风声。徐念星抱着寒玉冲出洞口，却发现退路己被崩塌的积雪堵死，只剩下右侧道陡峭的悬崖，崖下是翻滚的云海，隐约能看见谷底的冰川像把巨大的冰刀。
“妖女，看你往哪跑！”死士头目举刀劈来，刀锋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削断了束着银铃链的红绳。七片残片突然散开，像七颗流星坠入悬崖，而徐念星怀中的寒玉，在此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她突然想起老监正说的话：“千年寒玉是星脉的源头，遇苏脉血会激活护星结界。”徐念星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将血啐在寒玉上，蓝光瞬间将她裹住，与腕间的胎记产生强烈共鸣，在崖边形成道旋转的星涡。
死士的刀砍进星涡的瞬间，突然被蓝光震得粉碎。徐念星抱着寒玉站在崖边，看着蜂拥而至的蛇卫，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当年徐婉清掷出银铃链时的模样。“你们以为这是寒玉？”她举起怀中的玉石，蓝光在她瞳孔里流转，“这是星神的眼睛，能看见你们心底的肮脏。”
雪崩的轰鸣再次传来，这次是整面崖壁在坍塌。徐念星感到脚下的冰层开始碎裂，抱着寒玉的手臂突然被死士抓住。那人狞笑着往悬崖下拽她：“二殿下说了，要你跟这破石头一起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徐念星突然松开手，任由寒玉坠向云海。在死士错愕的瞬间，她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刺进对方手腕，自己却因惯性翻出了悬崖。坠落的刹那，她看见寒玉在蓝光中化作颗流星，朝着雁门关的方向飞去——那是她用最后的星力催动的，寒玉会自己找到樊叙，替她完成未竟的事。
风声在耳边呼啸，徐念星的银铃链散落在雪地里，七片残片反射着月光，像七颗不肯离去的星子。她想起樊叙说过的话：“星辰坠落时，会化作雪山上的花。”此刻坠向深渊的自己，或许也会变成一朵花，开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崖顶的蛇卫们看着空荡荡的悬崖，突然发现积雪里嵌着半块青铜令牌——是徐念星刚才掉落的，背面的北斗纹在月光下泛着光，与寒玉消失的方向遥相呼应。死士头目捡起令牌时，突然感到掌心刺痛，令牌上的星纹竟烫得像块烙铁，在他手背上烙下道永不磨灭的北斗印记。
雁门关的中军帐里，樊叙突然从昏迷中惊醒。他感到胸口处传来阵清凉，低头看见块淡蓝色的玉石正嵌在他的箭伤处，内部流转的星纹正缓缓驱散黑气——是千年寒玉！可它怎么会自己飞来？
“念星！”樊叙挣扎着起身，玄铁剑撑地的声响震得帐外的桂花苗突然抽出新芽。他望着天山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正划过道蓝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像极了徐念星银铃链的光芒。
赵衡冲进来时，正看见樊叙将寒玉紧紧按在胸口，背后的星纹疤痕在蓝光中渐渐恢复金色，而他的眼角，正滚落两颗滚烫的泪，砸在地上的青铜令牌上，与上面的血迹融在一起，连成道歪斜的北斗。
“派人去找！”樊叙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玄铁剑在帐柱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告诉所有人，徐念星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踏平整个天山！”
寒玉在他掌心渐渐变冷，内部的星纹却愈发清晰，竟映出幅模糊的画面：悬崖下的冰川里，有个穿着貂裘的身影正被冰层包裹，腕间的胎记在蓝光中泛着微弱的红，像颗尚未熄灭的星子。
樊叙突然握紧寒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徐念星还活着，就像知道北斗七星永远不会偏离轨道。此刻的雪山深处，或许正有场新的星轨在悄然编织，而他与她的故事，绝不会在坠落的流星里结束。
踏雪青的嘶鸣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找到踪迹的兴奋。樊叙翻身上马时，背后的星纹疤痕突然亮起，与掌心的寒玉产生共鸣，在暮色中织成道通往雪山的星轨。他知道前路必定布满风雪，但只要想到冰川下那个等着他的人，再多的艰难险阻，都不过是奔向她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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