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外围的风带着铁锈味。徐念星用银铃链在篝火外围布下星轨阵时，指尖的寒玉碎片突然发烫，碎片映出的篝火倒影里，黑雾正顺着她的袖口悄悄蔓延——那是体内邪灵被祭坛阴气唤醒的征兆。
“今晚的月亮好红。”樊叙削木枝的手突然停住，玄铁剑靠在石边，剑身在血色月光下泛着青黑。他将烤好的野兔递过来，掌心的星纹疤痕与徐念星的银铃链相触，发出细微的嗡鸣，“像……像你星轨里藏着的血光。”忘忧蛊的余毒让他说话时带着迟疑，却精准地戳中了她极力掩饰的隐患。
徐念星接过野兔的手微微颤抖。篝火的暖意挡不住骨缝里的寒意，她能听见邪灵在意识深处低语，像无数细碎的指甲在刮擦耳膜。“是血月教的祭坛在影响天象。”她低头咬了口肉，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在舌尖散开，那是三年前樊叙为她猎的第一只雪兔时，她尝到的味道。
樊叙突然伸手抚过她的后颈。他的掌心带着星纹疤痕的温度，恰好按在邪灵黑雾聚集的地方，黑雾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缩成细小的丝线钻进皮肤。“这里好凉。”他的眉头紧锁，指尖顺着脊椎往下滑，触到她腰间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为护他被樊奕的血月石所伤，至今仍会在阴雨天渗血，“你身上有多少伤？”
徐念星猛地侧身躲开，银铃链在两人之间弹出微光。“三殿下不必关心。”她的声音冷了几分，耳后的黑色纹路在月光下泛出暗紫，“邪灵的事与你无关，明日抵达锁星链密室，你我……”
“我说过，我记起来了。”樊叙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为我挡的箭，为我受的诅咒，为我白的头发，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星纹疤痕正随着心跳发光，“这里每跳一下，都在记着你的伤。”
邪灵突然在意识里狂笑。徐念星的眼前阵阵发黑，篝火的光芒扭曲成血色，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在变长，泛着青黑的光。“放开！”她想抽回手，体内的黑雾却突然冲破星轨阵，像挣脱枷锁的藤蔓，朝着樊叙疯长而去。
“念星！”樊叙的反应快得惊人。他没后退半步，反而张开双臂将她护在怀里，背后的星纹疤痕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与黑雾相撞的瞬间，发出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声响。徐念星隔着他的衣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肉被黑雾灼烧的痛感，那痛感顺着星力交织的脉络，烫得她眼眶发酸。
黑雾在金光中剧烈翻腾，突然凝聚成半透明的光幕。千年前的血月祭坛在光幕里缓缓浮现：苏脉女子穿着献祭的白裙，胸口插着染血的银铃链，脚下的锁星链缠着樊氏先祖的骨殖，两人的血顺着链节汇成溪流，在祭坛中央凝成血月石。“看啊……这就是你们的宿命……”邪灵的声音在光幕里回荡，像无数冤魂在合唱。
徐念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光幕里的苏脉女子转过头，那张脸竟与她有七分相似，眉梢的朱砂痣在血色中泛着光，与樊叙眉梢的印记如出一辙。“不……”她想闭上眼，邪灵却操控着她的视线，逼她看清女子被锁星链穿透心脏时，樊氏先祖撕心裂肺的模样。
“他们在哭。”樊叙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茫然。他明明看不懂光幕里的古文字，却能读懂那对男女眼神里的绝望，“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他抬手想触碰光幕，掌心的金光却被黑雾弹开，弹开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藏书阁里的残页——“苏脉为匙，樊氏为锁，双星同陨，方解邪灵”。
“因为他们不听话。”邪灵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黑雾凝聚出狰狞的巨蛇头，蛇眼盯着樊叙背后的星纹，“千年前他们想私奔，背叛了献祭契约，害得我被封印千年！现在轮到你们了……”巨蛇头猛地扑向樊叙，獠牙上的毒液滴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樊叙将徐念星推开半步，玄铁剑出鞘的瞬间，星纹疤痕的金光顺着剑刃流淌，在剑身上凝成北斗七宿的图案。“我不管什么契约。”他劈向蛇头的动作带着本能的决绝，剑风扫过的地方，黑雾纷纷溃散，“谁伤她，我杀谁。”忘忧蛊的余毒让他记不清完整的过往，却没磨灭护她的本能，就像千年前的樊氏先祖，哪怕知道会被锁星链反噬，也要伸手去够坠落的苏脉女子。
徐念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老牧民临终前的话：“星轨会重复，人心却能改。”她咬破舌尖，用苏脉精血催动银铃链，七片残片组成的北斗星轨与樊叙的剑刃金光交织，在篝火上方织成金色的网，将邪灵的黑雾困在中央。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邪灵在网中疯狂冲撞，黑雾里浮现出更多的画面：她在雪山密道里为樊叙吸毒时，邪灵悄悄在她心口种下的印记；樊叙饮下忘忧蛊时，邪灵在酒液里加的戾魂散；甚至赵衍追兵的箭簇上，都涂着能激化邪灵的血月粉，“从共生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要重蹈覆辙！”
樊叙的剑突然顿住。他看着黑雾里映出的雪山画面，头痛再次袭来，那些被忘忧蛊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徐念星为他吸出毒血后，脸色苍白如纸；她在寒玉破碎时，将最后一丝星力渡给了他；她冲进暴风雪前，塞给他的半枚银铃链，链端刻着极小的“守”字。
“重蹈覆辙又如何？”樊叙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他反手握住徐念星的手腕，将两人的星力汇入同一道金光，“千年前他们没能做到的，我们来做。”金光穿透黑雾的瞬间，他与徐念星的额头相抵，彼此的星纹疤痕与银铃链产生共鸣，在光幕里投下重叠的影子，与千年前那对男女的身影渐渐重合。
邪灵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在双星合力下迅速消散，散成无数细碎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苏脉后人的记忆：有抱着樊氏婴儿赴死的女子，有在祭坛前与爱人诀别的少年，有像徐念星一样，明明可以逃走却选择留下的献祭者。“你们会后悔的……”邪灵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化作缕黑烟钻进徐念星心口的印记，“锁星链解开那天，就是你们……”
话音未落，星轨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徐念星在强光中看见樊叙背后的星纹疤痕正与自己心口的印记产生共鸣，疤痕的金光与印记的黑气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旋转，凝成太极般的图案——那是共生契约的真正形态，不是谁吞噬谁，而是彼此制衡。
“它怕了。”樊叙松开剑，用袖口擦去她嘴角的血痕，指尖的温度让徐念星心口的印记阵阵发烫，“它怕我们真的能改星轨。”他低头时，恰好撞见她眼底的泪光，那泪光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刚才的画面……你都懂，对不对？”
徐念星点头，银铃链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篝火渐渐平息，血色月光被云层遮住，露出正常的清辉。“千年前的献祭是假的。”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星纹，“血月教篡改了契约，真正的共生是双星同存，不是同陨。”她想起卫承藏在《星脉秘录》夹层里的笔记：“邪灵寄于执念，双星同心则执念散，星轨自会归位。”
樊叙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戈壁滩上格外清晰。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那我们就做给它看。”他的指尖抚过她耳后的黑色纹路，那里的纹路在两人星力交织下，竟淡了些许，“明天解开锁星链，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陪着你。”
徐念星靠在他胸口，能听见邪灵在意识深处发出不甘的呜咽，却再不敢凝聚成形。她望着篝火余烬里的星轨残影，那里的北斗星图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图中代表她与樊叙的两颗星辰紧紧相依，周围的黑气正在金光中慢慢消散。
“樊叙。”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如果真的要重蹈覆辙呢？”
樊叙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那我就陪你一起走一遍。”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星纹疤痕的金光透过衣襟，暖得像当年王府书房的晨光，“千年前他们没能说出口的，我们说；没能做到的，我们做。总之，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邪灵在此时发出一声怨毒的嘶鸣，却很快被两人交织的星力压制。夜色渐深，戈壁滩的风转向东南，带着雁门关的桂花香。徐念星在半梦半醒间，看见光幕里的千年前的苏脉女子，对着她露出释然的笑，那笑容与她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渐渐重合。
她突然明白，邪灵说的“重蹈覆辙”从来不是诅咒，而是提醒——提醒他们别像千年前那样，让误会和恐惧隔开彼此。只要两颗心紧紧相依，哪怕星轨真的重复，也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篝火彻底熄灭时，樊叙将自己的玄色披风裹在她身上。披风上还留着他的体温，与星纹疤痕的暖意交织，驱散了邪灵留下的寒意。徐念星攥着他的衣角，在他平稳的心跳声里渐渐睡去，梦里没有黑雾，没有献祭，只有归星轨的尽头，她与他并肩站在桂花树下，鬓角的银霜正一点点变回青丝。
黑暗中，邪灵的低语仍在断断续续地回荡，却再也无法撼动那道紧紧相拥的身影。有些宿命，从两颗心选择彼此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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