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了他面前。
是江晓琪。
她在他身边坐下，自己手里也捧着一杯。
“谢了。”刘凯接过咖啡，喝了一大口，驱散了些许寒意。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良久，刘凯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现在的孩子，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前两天送来个虐猫的，今天又来个喝百草枯的。”
“还有上次那个狂躁症发作把自己亲爹打进ICU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缺爱，或者爱得太多。”江晓琪抿了口咖啡，淡淡地说。
“现在的家长，要么不管，要么就是管得太过。”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风浪都经不起，心理脆弱得跟纸糊的一样。”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
“我小时候，哪有这么多事儿。”
“放学了就漫山遍野地跑，夏天偷西瓜，冬天滑野冰，摔得鼻青脸肿是常事。”
“回家我妈顶多骂两句，第二天照样野。虽然穷，但是真开心。”
刘凯侧头看了她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江晓琪说起自己的童年。
“行了，别想了，想也没用。”江晓琪忽然话锋一转，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咱俩玩个游戏？”
“嗯？”
“你看那边那个等车的小哥。”江晓琪朝马路对面努了努嘴。
“你看他有什么毛病。”
刘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正低头玩着手机。
“面色有点白，眼睑下方发青，嘴唇没啥血色，走路的时候右边肩膀习惯性下沉……”
“我猜啊，长期熬夜，肾虚，外加轻微的颈椎侧弯。”刘凯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
“职业病啊你。”江晓琪笑骂了一句，又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活动身体的阿姨。
“那个呢？”
“那个简单。”刘凯说。
“你看她反复揉搓左边膝盖，而且下蹲的时候动作明显僵硬，典型的膝关节骨性关节炎。”
“算你厉害。”江晓琪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毛病改不了了，看见个人就想给他从头到脚分析一遍健康状况。”
“可不是么。”刘凯也乐了。
“咱俩这算是当代福尔摩斯和华生了，只不过人家探案，咱俩探病。”
紧张的气氛，在两人轻松的调侃中，稍稍缓和了一些。
刘凯刚想站起来，被江晓琪一把拉住。
“干嘛去？”
“那阿姨，膝盖肯定有问题，我过去跟她说一声，晚上跳广场舞悠着点，别锻炼过度了。”刘凯一脸认真，江晓琪哭笑不得，拽着他不放手。
“我的刘大医生，你可歇会儿吧。你这是看谁都像你的病人，再看下去，咱俩今晚别想下班了。”
刘凯想想也是，重新坐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
夜色更深了，急诊科门口的人流渐渐稀少，只剩下零星几个病人家属在焦急地等待。
两人之间的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这次是江晓琪先开的口，但她的眼神却瞟向别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喂，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还没呢，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去看房。”
刘凯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随口答道。
“哦……”江晓琪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咖啡杯壁。
“我那儿……我租的房子，还有个次卧空着。”
她说完，就迅速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刘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侧过头，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看着她。
“怎么着江医生，这是准备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可归的打工人了？”
“我可得先说好，我这工资还没发，房租可能得先欠着。”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你这……不会是想包养我吧？”
“滚蛋！”
江晓琪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她抬手就把刘凯往旁边推了一把，又羞又气。
“谁要包养你！想得美！爱租不租！”
她嘴上骂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刘凯哈哈大笑起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租租租，有地儿住谁不住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下半夜很快就到了。
江晓琪撑不住，回值班室的床上眯着去了。
刘凯则继续坚守岗位，后半夜倒是清闲了不少。
除了几个酒精中毒和急性肠胃炎的病人，没再有大的抢救。
天快亮的时候，他总算能靠在椅子上打个盹。
清晨，刘凯被交班的护士叫醒。
他去洗手间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向职工餐厅，准备解决早餐。
路过问诊台的时候，他脚步顿住了。
护士林雯正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吴靓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全是愤愤不平。
“怎么了这是？”刘凯皱着眉走过去。
吴靓一看见他，火气就上来了。
“还不是三号病房那个脑梗老太太的家属！”
吴靓压低了嗓门，但怒意却一点没少。
“林雯看家属着急，就好心跟她解释，说老太太现在这个情况，能维持住现状己经很不错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那个女儿，当场就炸了，说林雯咒她妈！”
“刚才病人突发室颤，我们抢救的时候，她冲进来就给了林雯一巴掌！”
刘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看向林雯，女孩儿抬起头，白皙的脸上一个清晰的红指印。
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又倔强。
“刘医生，我没事……”
“这叫没事？”刘凯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去，拿个医疗冰袋敷一下，今天你先休息，我去找主任，医院必须给你讨回公道！”
“我……我己经敷过了。”林雯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
“刘医生你快去吃饭吧，别管我了。”
她话音刚落。
“医生！快！救命啊！”
一阵急促又慌乱的呼喊声伴随着轮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动静，猛地冲了进来。
一辆平车被一个男人疯了般地推到问诊台前。
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脸色惨白。
身上的衣服被大片的鲜血染得通红，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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