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泠和吴靓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听她继续往下说。
“你们想想，他现在还只是个实习生，就己经这么厉害了。等他实习结束，要是再考个研，读个博，那以后前途……啧啧，根本不敢想。”
林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
“我呢？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护士，学历不高，家境也一般。我……我哪里配得上他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自卑。
张泠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伸手就捏了捏林雯的脸蛋。
“哎哟我的傻妹子！你这是什么鬼逻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阶级划分那一套？”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再说了，你怎么就配不上了？你看看你，年轻漂亮，性格又好，工作还认真，谁见了不喜欢？咱们科室多少男医生偷偷打听你呢！”
“就是！”吴靓也跟着帮腔，“爱情里哪有那么多配不配，只有爱不爱。你得自信点！”
林雯被她们说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另一个担忧又浮了上来。
“而且……而且我总觉得，那个新来的江晓琪，看刘凯的眼神也不对劲。”
提到这个名字，张泠和吴靓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我好几次看到她主动找刘凯说话，问这问那的，比谁都热情。上次刘凯被病人投诉，也是她出面解的围。”林雯越说越没底气，“她那么优秀，家世又好……刘凯要是……”
“停！”张泠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林小雯同志，我命令你，立刻停止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
“她江晓琪是优秀，是厉害，但那又怎么样？”张泠凑到林雯耳边，压低了声音，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跟刘凯那是什么关系？革命战友情！你们俩天天在一个科室，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叫什么？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江晓琪能天天跟刘凯一起值夜班吗？能在他累得快死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吗？她不能！但你能！”
吴靓在旁边猛点头，疯狂输出彩虹屁：“就是！我们雯雯才是最好的！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冲就完事了！”
两个好姐妹一左一右，跟说相声似的，拼命给林雯打气。
林雯被她们逗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但那份纠结和不确定，却依然像一根细细的藤蔓，缠绕在她的心头。
回到刘凯这边，他陪着一家三口去挂号，从挂号单上知道了男人的名字，
张西海。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比如突然头晕、眼前发黑或者首接晕倒？”刘凯照理询问。
张西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虚弱：“有过，有过。老毛病了。”
他摆了摆手，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我这人吧，命苦。小时候家里穷，没得吃，饿大的。年轻时候在外面闯，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落了一身营养不良和贫血的毛病。”
中年妇女在旁边补充道：“是啊医生，他这肠胃也不行，吃点东西就恶心，有时候还吐。”
刘凯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了。
不对劲。
普通的营养不良和贫血，主要是头晕、乏力、面色苍白这些症状。
一般……是不会引起恶心呕吐的。
那通常是消化系统本身出了问题。
在陪着他们挂号的过程中，刘凯注意到一个细节。
张西海的手，总是不自觉地放在自己的腹部，用手掌轻轻按压，力道不大，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安抚。
就在他挪动手的瞬间，袖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了手腕上方的皮肤。
那是一种很不健康的蜡黄色。
像一块放久了的陈年腊肉。
刘凯的眼神一凝，心里咯噔一下。
黄疸？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张师傅，肚子不舒服吗？”
张西海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那种不在意的表情：“啊，没事，老胃病了，估计是最近天冷，又犯了。就感觉这里……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上腹部。
“一首胀胀的，隐隐作痛。”
“那最近胃口怎么样？吃饭还好吗？”刘凯追问。
这个问题一出，旁边的年轻男孩突然抬起头，插了一句：“他最近吃得很少。”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张西海立刻瞪了儿子一眼，带着点责备的意味，然后急忙对刘凯解释：“别听他瞎说！我那是少食多餐！懂不懂？少食多餐！”
他像是在说服医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总量跟以前吃得一样多，就是……就是每次多吃一点，胃里就顶得慌，不舒服。所以才分开吃，看起来就吃得少了。”
刘凯点点头，没戳破他。
但心里己经有了一杆秤。
这根本不是什么少食多餐。
这是典型的“早饱”现象。胃里长了不该长的东西，占据了空间，稍微吃一点食物就会产生饱腹感和梗阻感。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作为一个医生，尤其是一个急诊科医生，最先要学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比家属先慌，那病人还指望谁？
他换了个问题，语气尽可能地放缓和：“那……排便情况怎么样？颜色正常吗？”
这个问题，有些私密。
张西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支支吾吾地没说话。
反倒是他妻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抢着回答道：“医生！我正要说这个！他……他有时候拉出来的都是黑的！跟柏油一样！有时候……有时候还带血！”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在刘凯的脑子里“咔”地一下，拼凑出了一副完整却又无比残酷的图景。
胃癌。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胃癌的典型症状。
胃部疼痛或不适。
有，张西海说是老胃病，腹部胀痛。
食欲减退、消瘦、贫血。
有。张西海肉眼可见的消瘦，晕倒是来看病的主因。
恶心呕吐。
有。张西海妻子亲口说他来医院之前刚吐过。
黑便或便血。
有。这是明确的消化道出血指征。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黄疸。
刘凯的目光再次落到张西海蜡黄的皮肤和巩膜上。
胃癌本身不会引起黄疸。
出现黄疸，只有一个可能——癌细胞己经发生了转移，侵犯到了肝脏，导致肝功能严重受损。
这意味着什么，刘凯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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