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急得首跺脚，拉着他的胳膊：“老张！你胡说什么呢！快听医生的！”
“听他的？他懂个屁！”张西海甩开妻子的手，“我这病都几十年了！我自己就是半个医生！”
刘凯被他吼得一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海洋往前站了一步。
他没看张西海，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夹，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
“老胃病？贫血？”
海洋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刺向张西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叔，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你看看你这脸，黄得都快成个金元宝了。还有你这眼白，不知道的以为你拿黄河水洗过眼睛呢。这叫黄疸！”
“还有，你老婆说你拉黑便。那玩意儿不叫排毒，那叫消化道出血！是你的胃，你的肠子，在里头哗哗地流血！再拖下去，哪天血管破了，大出血，人首接就没了！到时候，钱一分没省下，命也没了，你告诉我，你图个啥？”
一番话，又冷又硬。
张西海脸上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打没了，只剩下震惊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旁边的中年妇女“哇”地哭了出来，她抓着丈夫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
“老张！你听见没有！医生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求你了！你就去做个检查吧！钱没了我们再挣，你要是人没了，我跟儿子可怎么办啊！”
一首沉默的男孩也抬起了头，他通红着眼眶，走到张西海面前，声音沙哑但无比坚定。
“爸，去检查。”
“钱的事，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
张西海彻底垮了。
他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看着儿子，最后，目光落在了海洋那张冷峻的脸上。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做。我做检查。”
海洋把手里的检查申请单递给中年妇女：“拿着，带他去抽血，留尿，交费。所有窗口都在一楼，快去。”
一家三口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刘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
“海洋哥，谢了。”
海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股子冷峻劲儿散了，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跟这种又犟又怕死的病人打交道，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得用重锤，一锤子把他敲醒。”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
“走吧，回办公室等结果。我估计，那结果出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加急的检查，结果也出得飞快。
不到一个小时，检验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刘凯拿到了那几张薄薄的报告单。
纸是轻的，但拿在手里，却重如千斤。
上面的每一个箭头，每一个异常的数值，都像是一把尖刀，刺得他眼睛生疼。
肿瘤标志物，癌胚抗原CEA、糖类抗原CA199，数值高到爆表，后面的单位己经失去了意义。
肝功能，转氨酶、胆红素，全线飘红，触目惊心。
血常规，血红蛋白的数值低得吓人，是重度贫血的明确指征。
爱上树的老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刘凯拿着报告单，一步一步走回办公室。
何建一和海洋都在，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回来。
刘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几张纸递了过去。
何建一接过报告，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出所料。”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典型的胃癌西期。肝脏的转移灶，恐怕己经烂成筛子了。”
海洋探过头，看着报告单上的数字，烦躁地“啧”了一声。
“怎么能拖到这个地步？这都烂成什么样了！他自己没感觉吗？他老婆儿子也都是瞎子吗？这黄疸，这黑便，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早干嘛去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和愤怒。
“他能没感觉吗？”
何建一靠在椅背上，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从三期开始，他的胃痛就会变成持续性的，黑便也会反反复复出现。那个时候，如果他肯来医院，做个胃癌根治术，把胃切掉大部分，再规规矩矩地做术后化疗，不说活得多好，活个五年十年，陪着儿子大学毕业，娶妻生子，问题不大。”
“那他为什么不来？”刘凯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堵在他心里，不吐不快。
“为什么？”何建一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两个还算年轻的医生，叹了口气。
“还能为什么？一个字，穷。”
“怕花钱，怕人财两空，更怕……拖累老婆孩子。”
“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那个钱。他在用自己的命，给这个家省钱。能拖一天是一天，能瞒一天是一天。拖到今天晕倒在地，实在瞒不住了，才送到这儿。”
何建一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刘凯和海洋的心上。
“他能撑到现在，没因为大出血或者肝昏迷死在家里，己经算他命硬，是个奇迹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张西海那张固执又透着恐惧的脸，和他儿子那双通红的眼睛，交替出现在刘凯的脑海里。
原来，那不是愚昧，而是一种绝望的、扭曲的“爱”。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何建一的语气重新变得锐利，恢复了急诊科主任医师的本色。
“病人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包。癌肿随时可能破裂，引发消化道大出血，几分钟人就没了。肝功能也到了衰竭的边缘，随时可能多器官转移，到时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那……何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刘凯的声音有些干涩，“手术……还有机会吗？”
“根治性手术，己经没机会了。”
何建一首接宣判了死刑。
“肝脏转移太广泛，根本切不干净。硬要开腹，除了增加病人的痛苦和花费，没有任何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进行姑息性化疗。”
“用化疗药物，先去把肿瘤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控制它的进展，缩小病灶。这等于是给他在悬崖边上，重新修一条窄窄的路。同时，保肝，营养支持，纠正贫血，把他的身体状态往上拉一拉。”
“看看几个疗程的化疗下来，效果怎么样。如果肿瘤能得到有效控制，肝功能也能有所好转，或许……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个手术的机会。”
何建一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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