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话音落尽，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首，头也没回。楚老爷子僵在原地，目光空愣愣地追着他的背影。
隔间里的顾棂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她从不知道爷爷会把话说得这么狠——那些“养一辈子”“省得被欺负”的话像团火，烫得她眼眶发酸。平时爷爷总念叨她“疯丫头”，嫌弃她不好好学规矩，原来全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躲在这儿偷听的自己有点傻，可心里那股子暖烘烘的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住。
顾棂捂着嘴，龇着牙憋笑，肩膀抖得像筛糠。可下一秒她僵住了——尖锐的手机铃声在空荡的厕所炸开，跟拉响警报似的。她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屏幕上跳着三个大字：冤种弟弟。顾棂眼皮首跳，对着来电显示无声口型：“真他妈是个冤种！”
顾棂手忙脚乱去按挂断键，指尖却打滑按成了接听。听筒里立刻炸开弟弟的大嗓门：“顾棂！你找包是把全部厕都找了个遍吗？咋还不出来？难不成掉马桶里了？”
顾棂慌忙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果然看见楚老爷子在门口盯着她。她装作没看见扭头就走，可刚迈两步，身后就飘来楚老爷子的声音：“你都听见了？”
顾棂心里叹了口气——骗是瞒不过去了。她转过身，喉头轻轻滚动：“是，我都听见了。”
楚老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就像我跟你爷爷说的，看来得私下跟你道个歉。”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之前是我做事鲁莽，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棂棂。”
顾棂看着他：“哦。”
楚老爷子望着远处，目光有些飘忽：“这十年，我想了很多。”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我是真把你当亲孙女疼，盼着你长大，盼着你和阿钦成家。可当我知道你……不孕的消息，一下子就慌了神。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楚家、想着阿钦的将来，却把你的感受抛到了脑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满是懊悔，“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心里一首愧疚。”
顾棂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轻声应道：“嗯。”
楚老爷子喉头滚动，声音发颤：“其实……订婚宴邀请你们顾家，真不是为了羞辱挑衅。”他抬手抹了把脸，皱纹里满是懊悔，“这些年我良心不安，就盼着能补偿、道歉，只求你们能原谅我当年的糊涂。”
楚老爷子望着顾棂毫无波澜的侧脸，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接受。”他顿了顿，苍老的手指攥紧又松开，“但我会想尽办法补偿。阿钦的婚约木己成舟，这亏欠，我只能用别的法子慢慢还。”
顾棂望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楚老爷子和蔼的模样，每当顾老爷子举着太极剑“吓唬”她，她总往楚老爷子身后躲。他会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冲顾老爷子喊：“孩子才多大，打她做啥？这丫头倔，分明是你遗传的！”
指尖微微蜷缩，喉头轻滚着没出声，睫毛在灯光下颤了颤，忽然觉得眼前老人鬓角的白发刺得眼眶发酸，垂眸盯着地面裂缝，指尖掐进掌心。
小时候总见他拎着点心匣子晃到顾家，跟爷爷在葡萄架下下棋，棋子落盘声混着蝉鸣。他给她带的兔子灯总比别家精巧，看她举着灯蹦跳时，眼角笑纹里都落着阳光。后来才懂，有些人笑起来像裹着糖衣的玻璃碴，甜的时候多黏人，碎了就多扎心。
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恨一个人却这么难。就像小时候攒了一罐子糖，明知过期了该倒掉，可每次打开盖子还是能闻见甜味。明明该恨他的忘情，恨那场订亲宴的羞辱，可看见他鬓角的白头发，又突然想起他曾把剥好的橘子瓣塞进自己嘴里——你说怪不怪，喜欢像摔碎的玻璃啪嗒就碎了，恨却像藤蔓似的，缠得人喘不过气。
楚老爷子望着她沉默伫立的身影，两人之间一片寂静。顾棂开口时，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想掩饰嗓音里的哽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的语调有些发颤，却又努力维持着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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