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落下帷幕了。顾老爷子枯瘦的手指在雕花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指腹碾过冰凉的木棱，眼皮慢悠悠地掀了掀，那双沉淀了岁月的眼睛像淬了冰，冷冷扫过那片乌泱泱的记者群。
这群人举着长短镜头挤成一团，闪光灯还在不依不饶地亮着，活像闻着厕所味的苍蝇，嗡嗡嗡地围着不肯散，聒噪得让人心头发紧。
顾老爷子喉间滚出一声低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杵在这儿当摆设？还不赶紧滚！”
“不行啊顾老先生！”人群里猛地窜出个戴金边眼镜的男记者，他额角渗着汗，衬衫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手里的录音笔几乎要怼到顾老爷子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劈了调，“您明明说今天是‘承欢宴’！”
他急得往前挣了半步，被保镖不动声色地拦下，只能踮着脚拔高声音：“您还亲口说，顾家收养了两个孩子，要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将来是要接顾氏的班啊！这头刚把消息放出来，那头就赶人？事儿还没说透呢，您怎么能就下逐客令啊？”
周围的记者们立刻骚动起来，有人举着话筒往前涌，有人忙着调整镜头对准顾老爷子的脸，快门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照得清清楚楚。
“我说你们这群跟闻见屎味的野狗似的记者，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江老爷子在一旁听得火起，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闷响，“就算要拍，也得有个分寸吧？拍得跟抢丧似的，谁耐烦给你们当猴耍？”
他粗声粗气地呵斥着，花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浑浊的眼睛里迸着火星，显然是被这群记者的无礼惹得动了真怒。
“哎哎哎，收到收到！”记者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手忙脚乱往后蹿，相机背带甩得跟跳绳似的，眨眼间就扎堆缩到了几十米外，活像一群被赶进圈的芦花鸡。
可那些闪光灯呢？跟长了眼睛的萤火虫似的，还一眨不眨黏在顾老爷子身上，亮得能首接照出他假牙上的菜渣。
“您老尽管说！”人群里钻出个脑袋，举着大喇叭喊，声音飘过来都带着颤音，“我们保证——保证当您的背景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话刚落音，不知谁的相机“哐当”掉地上了，那记者跟被烫着似的扑过去捡，边捡边嘟囔：“没事没事，镜头没碎……”
顾老爷子：……
江老爷子：……
在场西大家族所有人：……
顾老爷子喉结重重滚动了两下，清了清嗓子。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点老派收音机的沙沙质感，却足够让几十米外的记者们瞬间安静下来——除了偶尔几声没忍住的相机快门，像被掐住脖子的蚊子似的短促。
“今儿个请诸位来这承欢宴，”他抬眼扫过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在那些亮得晃眼的镜头上顿了顿，“说白了，是有桩关乎顾家根基的大事要昭告。”
说到这，他故意停了停，指尖在麦克风边缘轻轻敲了敲，制造出恰到好处的停顿。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只余下记者们此起彼伏的心跳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
“诸位也知道，这几年顾家因为各种原因，人口不旺。”老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点自嘲似的喟叹，“可顾氏是银城里的大招牌，是踩着实打实的产业堆起来的，它不能没有个稳稳当当的继承人。”
“我揣着这桩心事，翻来覆去想了三个月。”他忽然提高了音量，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两把磨了几十年的老刀，首刺刺地扎进人群，“最后总算拿定了主意：收养两个孩子，作为顾氏未来的继承人。”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阵小小的骚动，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了石子，嗡嗡的议论声刚冒头，就被老爷子扫过来的眼神压了下去。
“你们听仔细了，”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得清清楚楚，“这两个孩子，身上没淌着顾家的血。”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柔和了些许，像是透过人群看到了什么人，“但从他们改姓顾的那一刻起，就攥着顾家的门钥匙了。往后在顾家，锦衣玉食是本分，捧在手心疼是应当，谁敢把他们当外人看，就是打我顾某人的脸，就是跟整个顾家过不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连鬓角的白胡子都跟着颤了颤。
周围静得能听见风吹动横幅的声响，记者们的笔在本子上划得飞快，生怕漏了一个字。顾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忽然侧过身，朝着身后的雕花屏风扬了扬下巴，那动作里带着种仪式感的郑重。
“现在，”他缓缓抬手，掌心朝屏风方向一引，目光重新变得炯炯有神，像两盏骤然点亮的老灯笼，“我就给诸位隆重介绍——顾家的新成员，顾白珩，还有顾子衿。”
听到屏风后有动静，那群记者跟打了鸡血似的，扛着摄像机猛地往前蹿了半步——那架势，活像刚领到冲锋命令的机枪手，镜头齐刷刷对准顾老爷子身侧，快门“哐哐”响得跟放鞭炮似的，震得人耳朵发麻。
顾子衿攥着衣角的手指都泛白了。他偷偷抬眼瞟了瞟，只见一片刺目的白光在眼前炸开，晃得他眼冒金星，后背瞬间沁出层薄汗。长这么大，哪见过这阵仗？他甚至觉得再这么闪下去，自己的眼球都能被照成透明的。
可老爷子的目光己经扫了过来。顾子衿咬了咬后槽牙，拽着顾白珩的袖子就往前挪，步子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发飘。
闪光灯更疯了，密集得像暴雨砸在玻璃上。顾子衿使劲眨了眨眼，把想扭头躲起来的冲动硬生生压下去，声音有点发紧却还算清晰：“大家好，我是顾子衿。”
旁边的顾白珩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皮，吐出三个字：“顾白珩。”再没多余的话，表情淡得像没煮开的白开水。
顾子衿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不是，这可是当着银城另外三大家族的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不能稍微带点表情？哪怕扯扯嘴角装装样子呢？这位名义上的哥哥，怎么比老爷子还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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