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衿刚把下巴搁在交叠的胳膊上，眼皮还没阖上，校服后背就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力道轻飘飘的，像片叶子落在身上。
“顾子衿，”卫冕的声音带着男孩特有的清亮，还有点没睡醒的黏糊劲儿，他刚放下书包，书包带还挂在胳膊上没摘，“你怎么趴这儿不动呀？”
顾子衿懒洋洋地侧了侧脸，露出半只眼睛看他：“困。”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成年人灵魂被七岁身体困住的无奈——明明是18岁的心智，却得陪着这群小豆丁上二年级，还被作业熬到凌晨。
卫冕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小跑到他旁边，撑着桌沿探头看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妈说小孩子要睡够九个小时才行。”他顿了顿，忽然一拍手，“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在赶秦老师的作业？我昨晚写到八点就困得不行，是我妈催着才写完的。”
顾子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小孩子式的真诚，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嗯，写到很晚。”
“秦老师太坏了！”卫冕皱着小眉头，攥起拳头捶了下自己的课桌，“布置那么多描红本，我的手都酸了。”他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秘密，“不过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啦！就是那个好多人的宴会，你穿的衣服是灰的，像动画片里的骑士！”
顾子衿的耳尖悄悄有点热，他把脸转回去埋进胳膊：“就随便穿的。”
“才不是随便穿的，”卫冕很认真地反驳，又推了推他的后背，“我妈说你那样子可精神了！比你昨天穿运动服好看！”他说着从兜里掏出块奶片，塞到顾子衿手里，“给你，吃了就不困了，我昨天困的时候吃这个就精神了。”
顾子衿把奶片含进嘴里，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他含糊地应了声：“谢谢。”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又跑过来一个小个子，气喘吁吁地停在他桌前：“顾子衿，校长……校长在外面找你呢！”
顾子衿愣了一下，撑起身子时还有点懵。他跟卫冕对视了一眼，卫冕也正眨着眼睛看他，小脸上满是好奇。
“知道了。”顾子衿揉了揉有点发沉的太阳穴，心里犯嘀咕——校长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虽说他重生后偶尔会因为“心智成熟”被老师注意到，但校长亲自来叫，还是头一回。
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校长站在走廊尽头，正望着楼下的操场出神。听见脚步声，校长回过头，脸上露出点笑意：“子衿来了，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跟着校长走进办公室，顾子衿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校徽的笔记本，才忍不住问道：“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校长“哗啦”翻开笔记本，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子衿啊，有个光荣任务要给你——年度诗词大会，代表咱校征战七年级组！”
顾子衿傻眼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弹幕：让一个高考古诗词默写全对的“老油条”去跟一群背《静夜思》还漏字的小豆丁PK？这哪是比赛，这分明是去幼儿园开讲座啊！
他刚想找个“我最近脑子有点钝”的借口，校长己经“啪”地一拍桌子，吓得顾子衿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你想临阵脱逃？”校长眼镜片反射着寒光，音量堪比课间操喇叭，“我跟你说，秦老头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说你背- 《日月潭》比他喝二锅头还带劲！上次抽查默写，全班就你把《敕勒歌》写得跟印刷体似的，连标点符号都没打错——他说自己教了三十年书，头回见着七年级小孩能把‘天似穹庐，笼盖西野’写得这么有气势！”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囚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顾子衿嘴角抽了抽——那是因为他上一世高考前把唐诗宋词三百首翻得书脊都掉了啊！秦老师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对着他这“七岁神童”啧啧称奇时，他每次都想找地缝钻进去。
“校长，这……不太合适吧？”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万一我发挥失常……”
“失常？”校长突然拔高八度，差点把屋顶震出个窟窿，“你失常了都能甩第二名八条街！秦老头说了，你背诗跟报菜名似的，七年级上册的诗张口就来，连注释都能倒着背！就这么定了，下周开始，秦老头给你开小灶，每天加练半小时——放心，给你算课外活动学分！”
顾子衿看着校长激动得发红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像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他甚至能想象到比赛现场的画面：别的小朋友磕磕巴巴背“床前明月光”，他站起来“噫吁嚱，危乎高哉”——这哪是争光，这分明是去拉仇恨啊！
顾子衿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轻声劝道：“校长，您再考虑考虑吧？七年级还有好多同学很出色，比如二班的王萌萌，上次背诗比赛她拿了一等奖呢。”
校长听完突然往后一撤步，双手往腰上一叉，脑袋歪着，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盯着顾子衿看了半晌，突然往前一凑，声音压得低低的：“顾子衿，我发现你这小孩，跟操场那帮追着跑的野小子就是不一样。”
顾子衿的心猛地一紧，指尖都攥紧了——难道被发现了？他这副七岁的躯壳里装着十八岁灵魂的秘密，就这么暴露了？他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放轻了，喉咙发紧地咽了口唾沫。
“你说你，”校长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那股子神秘感瞬间变成了恨铁不成钢，“人家被夸两句能爬到双杠上翻跟头，你倒好，跟推磨似的绕圈子！”
顾子衿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刚要消下去，就见校长突然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我算看明白了！你是谦虚过头，想给别人留机会是吧？”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急得转圈，差点被椅子腿绊倒，“告诉你，这事没商量！秦老师说了，你背《敕勒歌》比草原上的牧人还带劲，‘天苍苍，野茫茫’一出口，连他都想骑马跑两圈！”
顾子衿看着校长眼镜滑到鼻尖还浑然不觉，心里又惊又笑——刚才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重生的秘密被戳穿了，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校长，您慢点……”
“慢什么慢！”校长一挥手，突然凑近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等拿了冠军，我给你发个最大的奖状，镶金边的那种！到时候全校广播念你的名字，让那帮小豆丁都知道，咱校出了个‘诗词小状元’！”
顾子衿的拒绝刚要出口，目光却先落在了校长办公室那面空荡荡的墙上。白墙干干净净，连块斑驳的印记都没有，更别说奖状的影子了。
他再看向校长时，心头忽然一软。这位三十多岁的校长，平日里总端着点严肃的架子，此刻却没了那股子紧绷——眉头微微蹙着，嘴角抿成一条线，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没了刚才的咋咋呼呼，倒像是蒙着层淡淡的雾，里面裹着的全是藏不住的期盼，甚至带着点近乎卑微的恳切，像个攥着最后一颗糖、怕被人抢走的孩子。
顾子衿忽然想起秦老师闲聊时说过，校长在这所学校待了十年，学校参加过的大小比赛，从来都是“陪跑”收场。
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看着校长那副强撑着校长架子，眼神却藏不住凄苦的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校长。”顾子衿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点无奈，却很清晰，“我去参加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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