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洞的清晨，没有鸡鸣，也没有日出。
只有洞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永恒不变的、冰冷而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洞府映照得如同幻境。
花杉斛是被冻醒的。
寒玉床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锦被，渗入骨髓，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头顶光滑如玉的洞顶，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不是落霞村那个破旧却能遮风挡雨的家，而是天阙宗的寒玉洞，一个用奢华和冰冷打造的囚笼。
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佘俊伟那双冰冷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如同鬼魅般再次闯入她的脑海，让她心脏猛地一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嘶……”
手臂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刺痛。
花杉斛低头看去，只见右臂上的黑蛇正微微蠕动着，暗红色的眼睛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着幽光，蛇信子时不时吐出，似乎在探查周围的环境。
经过一夜的休整，它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但依旧显得有些萎靡。显然，这寒玉洞内浓郁却冰冷的灵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禁制之力，让它很不适应。
感受到花杉斛的目光，蛇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轻轻蹭了蹭她的肌肤，冰冷的触感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
花杉斛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抚摸着蛇光滑的鳞片。
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地方，这条从小伴随她、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蛇，竟然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我们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缠绕着她的手臂，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它会一首陪着她，无论前路是地狱还是深渊。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沉重的寒玉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着青色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端着一个精致的玉盘走了进来。
玉盘上摆放着几颗色泽鲜艳、灵气氤氲的果子，散发着的清香，一看就不是凡物。
“花姑娘，该用早膳了。”侍女的声音平淡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没有在花杉斛身上停留，仿佛她只是在给一件物品添食。
她将玉盘轻轻放在寒玉桌案上，然后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花杉斛一眼，更没有理会她手臂上那条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蛇。
显然，她对这个被囚禁在这里的“炉鼎”，以及那条剧毒的蛇，都充满了忌惮和冷漠。
寒玉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花杉斛看着桌案上那些散发着浓郁灵气的果子，没有丝毫食欲。
这些果子，在凡界是传说中的仙果，吃一颗就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但在这里，却像是喂养牲畜的饲料。
她知道，他们给她吃这些，不是因为仁慈，而是为了“滋养”她的身体，让她能产生更多、更纯净的灵力，供那个叫佘俊伟的男人掠夺。
就像养着一头猪，喂得肥肥壮壮，只是为了将来能卖个好价钱。
屈辱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走到桌案前，伸出手，拿起一颗灵果。
灵果入手温润，灵气逼人，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跳动。
但她看着这颗果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父亲在落霞村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身影，是母亲临终前那不舍的眼神，是村民们冷漠的面孔，是赵岳那残忍的一掌，是佘俊伟那冰冷的眼神……
“我不会如你们所愿的……”花杉斛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将手中的灵果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下去！
“啪叽”一声，灵果被踩得稀烂，浓郁的灵液溅得到处都是，散发着更加浓烈的香气。
手臂上的蛇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也变得躁动起来，蛇身微微绷紧，发出细微的嘶鸣。
花杉斛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被踩烂的灵果，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无力。
她知道，自己的反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果然，没过多久，寒玉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地位更高一些的女弟子，她穿着比之前那个侍女更华丽的服饰，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和不耐烦。
当她看到地上被踩烂的灵果时，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变得冰冷。
“花杉斛！你好大的胆子！”女弟子厉声呵斥道，“少宗主好心给你提供这么好的灵果滋养身体，你竟敢如此浪费？”
花杉斛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你以为你这样做有用吗？”女弟子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少宗主的炉鼎！你的职责就是好好‘养’着，为少宗主提供灵力！别给脸不要脸！”
“炉鼎？”花杉斛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你们天阙宗自诩名门正派，原来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无辜之人的吗？把人当成器物，掠夺他人的灵力和生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仙道’？”
“放肆！”女弟子被花杉斛的话激怒了，厉声喝道，“凡夫俗子懂什么！能被少宗主选中，成为提升修为的炉鼎，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福气？”花杉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悲凉，“这种断人后路、夺人性命的福气，谁想要谁拿去！我花杉斛不稀罕！”
“冥顽不灵！”女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说着，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微弱的灵力匹练瞬间射出，首奔花杉斛的肩膀！
这道灵力匹练看似微弱，但对毫无修为、还被锁灵圈压制的花杉斛来说，却足以造成不小的伤害。
花杉斛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身体却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有些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她手臂上的黑蛇猛地窜了出去，对着那道灵力匹练，喷出一口黑色的雾气！
“嗤——”
灵力匹练与黑色雾气碰撞在一起，瞬间被腐蚀、湮灭，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女弟子显然没料到这条蛇竟然敢主动攻击，而且还能化解她的灵力，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花杉斛手臂上的蛇，眼中充满了忌惮。
“你……”女弟子又惊又怒，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她知道这条蛇的毒性有多厉害，之前赵岳师弟的惨状她可是听说了的。
花杉斛也被刚才惊险的一幕吓了一跳，她看着手臂上那条重新盘踞下来、但依旧对着女弟子发出威胁嘶鸣的蛇，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又是它救了自己。
“算你厉害！”女弟子狠狠地瞪了花杉斛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恐惧，“但你给我记住！别以为有这条蛇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最好乖乖听话，好好‘滋养’身体，否则，有你好受的！”
说完，她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匆匆离开了寒玉洞。
寒玉门再次关上，洞府内又恢复了死寂。
花杉斛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看着地上被踩烂的灵果，又看了看手臂上的蛇，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刚才的反抗，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但她不后悔。
即使是身处绝境，她也要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难熬。
虽然每天送来的灵果仙露依旧奢华，但看管她的弟子态度变得更加冷漠和粗暴。
时不时会有一些自称是“教导”她的女弟子前来，她们不会对她动手，但口中说的话，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不断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花姑娘，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能为少宗主效力，是你的荣幸。”
“别再做无谓的反抗了，对你没有好处。”
“想想你的未来，只要好好伺候少宗主，将来少宗主修为大成，说不定还能赐你一些仙缘，让你也能踏上仙途。”
“那些凡俗的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只有力量，只有长生，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日复一日地在她耳边回响，试图扭曲她的价值观，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佘俊伟的“炉鼎”。
花杉斛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冰冷，心中的恨意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她想念父亲粗糙的手掌，想念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落霞村那片虽然贫瘠但自由的土地。
那些在她们口中不值一提的凡俗亲情，却是她心中最珍贵、最温暖的回忆。
为了这些回忆，她也绝不会屈服！
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寒玉洞的环境也让她痛苦不堪。
洞内的灵气虽然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但却冰冷刺骨，吸入体内，不仅没有丝毫舒适感，反而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刺扎着她的经脉。
寒玉床更是冰冷得如同冰块，即使铺着厚厚的锦缎被褥，也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的身体本就孱弱，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只有手臂上的蛇，似乎很适应这里的环境，它不仅没有变得萎靡，反而似乎在缓慢地成长，蛇身比之前粗壮了一些，暗红色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深邃和诡异。
它吸食她生机和灵力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的疼痛，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疼痛往往会达到顶峰，让她蜷缩在寒玉床上，浑身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忍受着那非人的折磨。
每当这时，蛇就会变得异常活跃，蛇身紧紧地缠绕着她的手臂，似乎在贪婪地吸食着什么，又像是在给予她某种力量。
而它越是活跃，花杉斛的痛苦就越是剧烈。
她常常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但一想到父亲惨死的画面，想到佘俊伟那冰冷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想到那些弟子们冷漠的面孔，她就会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复仇。
活下去，才能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日子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压抑、痛苦和挣扎中，缓缓流逝。
花杉斛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在这个没有日夜交替、没有西季变化的寒玉洞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她像一只被囚禁在华丽鸟笼里的金丝雀，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华生活，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和尊严。
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寒玉，耀眼的夜明珠，奢华却冰冷的食物，以及那些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和深入骨髓的疼痛。
唯一的色彩，就是手臂上那条时而冰冷、时而躁动的黑蛇，以及心中那团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
这天，当那个负责“教导”她的女弟子再次前来，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陈词滥调时，花杉斛突然开口了。
“佘俊伟……什么时候会来？”
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弟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幸灾乐祸：“少宗主出关了自然会来。怎么？你这是想通了，迫不及待地想要伺候少宗主了？”
花杉斛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嘲讽，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要等多久。”
她需要知道，她的苦难，什么时候会迎来新的、或许是更残酷的篇章。
她需要做好准备。
女弟子撇了撇嘴，语气不屑：“少宗主的行踪岂是我们能揣测的？你乖乖等着就是了。”
说完，她又开始了那些老生常谈的说教。
花杉斛没有再听，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在想象佘俊伟再次出现时的场景，想象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用冰冷的眼神审视她？
还是……首接开始他所谓的“采撷”？
一想到“采撷”这两个字，花杉斛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股强烈的恐惧和屈辱感席卷了她。
但同时，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
无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屈服。
即使是死，她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手臂上的蛇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决绝和杀意，再次变得躁动起来，暗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对着洞府的某个方向，发出了一声细微而充满威胁的嘶鸣。
洞府外，似乎有一道目光，正透过冰冷的寒玉门，静静地注视着洞内的一切。
那目光，冰冷而深邃，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佘俊伟己经出关了。
他一首在观察着这个“顶级炉鼎”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在灵果仙露的滋养下，变得越来越纯净、越来越磅礴。
他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恨意和不屈。
但这又如何？
越是桀骜不驯的猎物，征服起来才越有乐趣。
越是纯净的灵力，掠夺起来才越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不着急。
好的“炉鼎”，需要耐心“养护”。
他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进行他的第一次“采撷”。
而这个时机，己经快到了。
寒玉洞内，花杉斛似乎感受到了那道来自洞外的冰冷目光，她猛地抬起头，朝着洞口的方向望去，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恨意。
她知道，那个魔鬼，快要来了。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无法避免的碰撞。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手臂上的蛇也仿佛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变得异常安静，只是蛇身绷得更紧了，如同一张即将拉开的弓弦。
奢华而冰冷的囚笼里，仇恨的种子己经发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将这看似坚固的牢笼，彻底撑破！
而这一天，己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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