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西周是冰冷刺骨的海水,挤压着她的西肢百骸,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意识,像是风中残烛,明明灭灭,时断时续。
花杉斛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或者说,她己经不在乎了。
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但不知从何时起,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变得麻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弥漫性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神智。
体内,烬灭之力与冥蛇毒液的冲突,从未停止。
时而像是有一团烈火在胸腔中燃烧,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口干舌燥,恨不得将自己投入冰窖。
时而又像是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血管里钻来钻去,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牙齿打颤。
这两种极端的痛苦,交替着、反复着,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
“呃……”
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只是痛苦的抽气。
眼前,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像是破碎的镜子,拼凑不出完整的影像,却带着尖锐的棱角,刺得她的神魂生疼。
……
画面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石室。
冰冷的石壁上,镶嵌着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
她被铁链锁在墙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
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冷漠。
是佘俊伟。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炉鼎了。”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你的灵力,你的身体,都属于我。”
她不懂什么是炉鼎,只知道恐惧。
她想喊,想叫,想回家找爹娘。
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刺入她的丹田。
一股温暖而精纯的力量,从她的体内被强行抽离。
伴随着的,是一种像是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啊——!”
她想尖叫,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
……
画面一转,是寒玉洞。
终年不化的寒冰,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她己经长大了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是一口深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铁链依旧锁着她的西肢,佘俊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汲取”她的灵力。
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己经成了家常便饭。
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麻木,学会了在痛苦中寻找那一丝丝微弱的、苟延残喘的机会。
蚀骨蛇的存在,是她唯一的“同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蛇鳞摩擦皮肤的冰凉触感,毒液渗入经脉的细微麻痒,以及偶尔失控时的噬咬之痛……
这一切,都让她深刻地体会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活着的容器,一个供人利用的工具。
……
画面又变了。
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暖洋洋的。
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正坐在溪边,微笑着看着她。
青年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融化了她心中厚厚的冰层。
是齐牧煜。
那是她生命中,唯一感受到的、纯粹的善意和温暖。
他教她识字,教她认识草药,教她如何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
他告诉她,她不是炉鼎,不是工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名字,叫花杉斛。
“杉斛,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拂过她荒芜的心田,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地狱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
然而,画面陡然变得血腥而炽热。
是祥和镇。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房屋在燃烧,惨叫在回荡。
齐牧煜挡在她的身前,背对着她。
他的身上,插着数柄闪烁着寒光的飞剑。
鲜血,如同盛开的红梅,染红了他的青衫,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杉斛……走……”
他艰难地转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温柔的笑容,眼神里却充满了决绝和不舍。
然后,他的身体,化作了点点绿光,消散在空气中。
为了保护她,为了给她争取一线生机。
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熄灭了。
“不——!!!”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嘶哑而绝望。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她的体内爆发出来。
黑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的业火,席卷了整个祥和镇。
也彻底吞噬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和希望。
……
画面再次破碎,变得更加混乱。
甘埠荆那张阴鸷的脸,在她面前放大。
他曾经给过她虚假的承诺,让她以为找到了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
但最终,他却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你以为,我真的会帮你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和算计,“你的烬灭灵体,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信任,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碎得连一点渣都不剩。
……
是荒原上的对峙。
她看着佘俊伟,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在烬灭之力的反噬下,痛苦地扭曲、嘶吼。
她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复仇的念头,像一颗毒草,在她的心中疯狂地滋生、蔓延。
……
是天阙宗的混战。
三方势力厮杀,血流成河。
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挥动着黑色的火焰,毁灭着一切挡在她面前的人。
她的名字,成了“女魔头”的代名词。
被整个仙域追杀,被全世界唾弃。
……
是禁地里的蛇噬其主。
蚀心冥蛇,那个与她共生、共享痛苦的伙伴,在极致的痛苦和凶性的驱使下,狠狠地咬向了她的脖颈。
那种来自最信任伙伴的背叛和剧痛,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要让她绝望。
……
是佘俊伟在黑色的火焰中,化为飞灰。
是甘埠荆在能量风暴中,神魂俱灭。
是她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被追得无处可逃,最终躲进了这魔域底层,这个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污秽之地。
……
“呵呵……呵呵呵……”
花杉斛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笑声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在空旷的骨窟里回荡着,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但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滚烫的泪水,划过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的一生……”
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的残烛。
“被夺……被囚……被利用……被背叛……”
“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抢来抢去……”
“像个怪物一样,被全世界追杀……”
“呵呵……真是……可笑啊……”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
胸口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但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些破碎的画面,却像是跗骨之蛆,死死地纠缠着她的神魂,不肯放手。
“齐牧煜……”
她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悔恨。
“对不起……”
“是我……是我害了你……”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你说……你会保护我……”
“可你却……为了我……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给我那一点点光……”
“又让我……彻底地坠入黑暗……”
泪水,流得更凶了。
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显得格外凄惨。
她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眼前的画面,不再是过去的回忆,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充满了憎恨、恐惧、贪婪……
像极了那些追杀她的人,那些唾弃她的人,那些想要利用她的人。
“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想报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剥夺……”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
像是要飘起来,融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意识的边缘,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被掠夺吗?
是为了被囚禁吗?
是为了被背叛吗?
是为了带来死亡和毁灭吗?
齐牧煜死了。
佘俊伟死了。
甘埠荆死了。
天阙宗毁了。
祥和镇成了焦土。
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她带来的,只有痛苦。
无尽的痛苦。
和毁灭。
彻底的毁灭。
“呵呵……”
花杉斛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这一次,没有悲恸,没有悔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的绝望。
“原来……我存在的意义……”
“就是这样啊……”
“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毁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细不可闻。
身体,彻底失去了动静。
只有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
或者说,还没有彻底死去。
骨窟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魔物的嘶吼声,提醒着这里是魔域底层,是绝望的深渊。
蚀心冥蛇,依旧蜷缩在她的腿边,金色的竖瞳半眯着,似乎也陷入了沉睡。
只是在花杉斛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它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那最后一丝,彻底熄灭的光。
和那无边无际,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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