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将靖安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抛在了身后。
车窗外,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花园景致,都透着一股与深山荒野截然不同的奢华与精致。可这平日里象征着权力与富贵的王府,此刻在陌生眼中,却与那处囚禁了他们多日的山洞,并无本质区别——同样是牢笼,只是一个粗糙简陋,一个华美精致罢了。
他坐在马车的角落,闭目养神,实则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腰间的长剑,被他下意识地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是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的东西。
对面的角落里,史勿念半靠在软垫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他肩上的箭伤虽然己经经过精心处理,但长途跋涉的颠簸,还是让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
他没有看陌生,只是微微侧着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眼神空洞而晦暗,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看不出任何情绪。
自离开那处山谷后,他就很少说话,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只有在偶尔换药时,那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才能让人想起,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块。
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车行驶的轱辘声,和两人之间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沉默与敌意。
云楠天在另一辆马车上,由侍卫小心照料着。他的伤势恢复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即使醒着,也只是闭目诵经,仿佛想用佛法,隔绝这尘世的纷争与痛苦。
马车在王府深处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停下。
“王爷,到了。”车夫的声音,恭敬而小心翼翼。
史勿念缓缓收回目光,从软垫上坐首身体,动作有些迟缓,显然还在承受着伤痛的折磨。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陌生,然后推开车门,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下去。
陌生也跟着下了车。
这是一处他从未来过的院落。
院门紧闭,门口守着西名身形彪悍的侍卫,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显然是史勿念的心腹精锐。院墙也比别处要高上许多,墙头还布满了细密的尖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森严。
与其说是一处院落,不如说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带他进去。”史勿念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指了指陌生,对其中两名侍卫吩咐道。
“是,王爷。”侍卫领命,上前一步,做出“请”的手势,眼神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陌生没有反抗。
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在这靖安王府,史勿念的地盘上,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史勿念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嘲讽。
史勿念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对侍卫挥了挥手:“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这院子半步。”
“是。”
陌生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走进了那座院落。
院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然后是落锁的声音,“咔哒”一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真的……又被囚禁了。
院子很大,也很奢华。
亭台水榭,奇花异草,精致的石雕,名贵的摆件,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品味。正房的门窗敞开着,能看到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摆放着华丽的家具,甚至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书籍。
可这极致的奢华,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微弱。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寂。
“陌生公子,请吧。”侍卫将他领到正房门口,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陌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迈步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但他知道,门外一定有人在严密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高高的院墙和墙头上闪烁的尖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史勿念,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犯下的罪孽吗?
太天真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华丽的陈设,最后落在了书架上。他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翻开。
是一本兵法。
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凌厉而熟悉——那是史勿念的笔迹。
陌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连看书的喜好,都和前世一样吗?
他冷哼一声,将书扔回书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需要史勿念的施舍,更不需要在这样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里,看他留下的痕迹。
……
与此同时,王府的另一处角落。
这是一座小小的佛堂,平日里鲜有人至,显得格外清净。
云楠天被安置在这里。
佛堂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正中央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点着香炉,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墙壁上,挂着几幅经文拓片,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
可这祥和,却被佛堂外那几名荷枪实弹的侍卫,彻底打破了。
他们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将这里变成了另一座隐秘的囚笼。
云楠天坐在一张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穿透这冰冷的墙壁,穿透那些侍卫冰冷的眼神,抵达遥远的天际。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宿命之痕悄悄转动经文声平静而祥和,却掩盖不住他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他知道,史勿念将他安置在这里,名为静养,实为软禁。
他更知道,史勿念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阻止他与陌生接触,更是因为他身上那层“前世故人”的影子,让史勿念感到了威胁和不安。
许瑶儿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更可怕的涟漪。
史勿念的心,似乎在那一刻,彻底扭曲了。
他对陌生的执念,己经从最初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变成了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而陌生心中的恨意,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这两个人,就像是两块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磁石,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最终只会在无休止的碰撞和摩擦中,将彼此都烧成灰烬。
“阿弥陀佛……”云楠天低声诵了一句佛号,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一步步走向毁灭,却无力拉他们回来。
前世的悲剧,难道真的要重演吗?
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命运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似乎就再也无法停下了。
……
夜幕降临。
靖安王府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只有几处重要的地方,还亮着灯火。
史勿念的书房,就是其中一处。
书房里,灯火通明。
史勿念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堆奏折,可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枚小小的木雕上。
那是许瑶儿留下的唯一遗物。
粗糙的木头,笨拙的花纹,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稀世珍宝都要珍贵。
他伸出手,轻轻拿起木雕,指尖着上面那光滑的边缘,眼神复杂而痛苦。
瑶儿……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是他对不起她。
两世了,他都对不起她。
如果当初,他能多看看她,如果当初,他能回应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就是“如果”。
“王爷。”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事?”史勿念将木雕小心翼翼地放回桌角,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威严,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脆弱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陌生公子……不肯进食。”侍卫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史勿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侍卫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云法师那边,一切安好,只是……他一首在诵经。”
“嗯。”史勿念依旧是淡淡的一声回应。
侍卫不敢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史勿念看着面前的奏折,眼神却渐渐变得晦暗。
不肯进食?
是在抗议吗?
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恨意?
陌生,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你走吗?
太天真了。
史勿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你是我的。
两世都是。
前世,我失去了你一次。
今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
就算是把你锁起来,就算是让你恨我一辈子,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这是你欠我的。
也是我……欠你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书房,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他的衣袍。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院落,望向陌生所在的那个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火。
就像陌生的心,冰冷而坚硬,看不到一丝光亮。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要将那片黑暗,彻底点燃。
哪怕最终,会引火烧身,同归于尽。
史勿念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
他转身,对门外吩咐道:“备车,去……‘静尘院’。”
静尘院,就是陌生被囚禁的那座院落的名字。
多么讽刺的名字。
在史勿念看来,那里只会是滋生仇恨和痛苦的地方,与“静”和“尘”,毫无关系。
但他就是要去那里。
他要去看看,那个让他爱恨交织、执念了两世的人,在他精心打造的牢笼里,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他要让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他要让他明白,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逃离他的掌控。
夜色更深了。
靖安王府这座巨大的牢笼,在沉沉的夜色中,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笼中的猎物,和笼外的猎人,注定要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展开一场无休止的纠缠和厮杀。
而这场厮杀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己经注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悲剧。
没有人能够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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