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寂静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
陌生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史勿念一剑。
剑锋穿透皮肉的钝响，混着骨骼被刮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单薄的囚衣，顺着衣摆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像极了前世古战场上绽放的血花。
“呃……”陌生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随着温热的血液一同流逝，后背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云楠天，嘴角竟扯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这次……换我护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陌生！”云楠天目眦欲裂，凄厉地喊出他的名字，想要冲过去接住他，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生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砖上，溅起一片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官员们瞠目结舌，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煞白，指着倒在血泊中的陌生，又指着握剑的史勿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史勿念也愣住了。
他握着剑的手僵在半空，剑刃上的鲜血顺着锋利的边缘滴落，在他华贵的蟒袍上溅上点点猩红。他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陌生，看着那片迅速蔓延开的血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刚才那一剑，是冲着云楠天去的。
他恨云楠天的多管闲事，恨他的道貌岸然，恨他总能轻易拨动陌生的心弦，恨他像前世的云禅一样，处处与自己作对。
他想杀了云楠天，想永绝后患。
可他万万没想到，陌生会扑过来。
这个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这个他恨不得挫骨扬灰却又执念成狂的人，竟然会为了保护云楠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剑。
就像……就像前世在雁门关，穆昇为了保护他，挡下那支致命的流矢一样。
历史，竟以如此讽刺而残忍的方式，重演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和愤怒，如同毒蛇般缠上史勿念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宁愿这一剑刺穿的是云楠天的心脏，也不愿看到陌生倒在自己的剑下。
“不……”史勿念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灵魂。
“护驾！快护驾！”
“有刺客！抓住刺客！”
“史王爷疯了！他竟敢在金殿上杀人！”
短暂的死寂之后，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
官员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西处躲藏。
侍卫们乱作一团，一部分人护在皇帝身前，另一部分人则拔出刀，警惕地盯着史勿念，不知道该上前捉拿，还是该听候命令。
史勿念的私兵更是趁机作乱，拔出武器，与宫廷侍卫对峙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都给朕住手！”皇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龙颜大怒，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史勿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金銮殿上动武杀人！你想谋反吗？！”
史勿念被皇帝的怒吼惊醒，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混乱的大殿，目光落在倒在血泊中的陌生身上，又看了看被侍卫死死按住、眼神悲愤的云楠天，最后看向盛怒的皇帝，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他“哐当”一声扔掉手中的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皇帝重重一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和委屈：“陛下息怒！臣冤枉啊！”
“冤枉？”皇帝怒极反笑，“你在金殿上拔剑杀人，证据确凿，还敢说冤枉？！”
“陛下，臣并非有意杀人，更无谋反之心！”史勿念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臣只是被这妖僧和逆贼激怒了！刚才混乱之中，臣亲眼看到，这个北狄细作（陌生）突然暴起，想要行刺陛下！臣情急之下，才拔剑阻拦，没想到……没想到竟失手伤了他！”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陌生，又指向云楠天：“这一切，都是云楠天这个妖僧策划的！他与陌生勾结，先是在金殿上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见阴谋败露，便指使陌生行刺陛下，想要嫁祸给臣！其心可诛啊！”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竟让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皇帝，眼神微微一动。
皇帝看向倒在地上的陌生，又看了看被侍卫按住却依旧眼神坚定的云楠天，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
史勿念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刚才的场面确实混乱，他也确实看到陌生突然扑了过来，只是没看清他是想扑向谁。
难道……真的是想行刺自己？
云楠天和陌生，真的是一伙的？
皇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胡说！”云楠天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一阵剧痛，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史勿念，你颠倒黑白，血口喷人！陌生是为了救我，才挡了你的剑！你这狼心狗肺之徒，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妖僧还敢狡辩！”史勿念厉声喝道，“陛下，您听听！他这是在威胁臣，威胁朝廷！此等奸佞，若不严惩，必成后患！”
“你……”云楠天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够了！”皇帝再次喝止了他们的争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他看着混乱的大殿，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的陌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
“奴才在！”总管太监连忙上前。
“将这两个逆贼（陌生和云楠天）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史勿念，”皇帝的目光落在史勿念身上，眼神复杂，“你虽有护驾之功，但在金殿上动武，惊扰圣驾，也难辞其咎。罚你禁足王府三月，闭门思过！”
“臣……遵旨。”史勿念躬身应道，虽然被罚禁足，但成功将“行刺”的罪名扣在了陌生和云楠天头上，让他们身陷囹圄，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只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倒在血泊中的陌生身上时，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和烦躁，却越来越强烈。
他挥了挥手，对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躬身道：“陛下，此人伤势过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死于狱中，到时候死无对证，难以查清他的同党。不如……让臣等将他带回王府，请太医诊治，待他伤势稍好，再移交天牢？”
皇帝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
史勿念连忙补充道：“陛下，臣府中医术高明的太医不少，或许能从他口中，审出更多同党的线索。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会看好他，绝不让他逃脱！”
皇帝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罢。就依你所言。但你切记，不可私自动刑，更不可让他死了，否则，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史勿念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侍卫们得到命令，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倒在地上的陌生，快步向殿外走去。
陌生的身体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样，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鲜血依旧从他背后的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侍卫的手，也在金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楠天看着陌生被抬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悲愤。他知道，陌生落入史勿念手中，恐怕会遭受更多非人的折磨。
“陌生……”云楠天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对不起前世的云禅，没能护住穆昇。
他也对不起今生的自己，没能护住陌生。
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带走！”侍卫们可不管他的悲伤，粗暴地推搡着他，向殿外走去。
云楠天被押着经过史勿念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悲悯：“史勿念，你会遭报应的。”
史勿念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陌生被抬走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报应？
他早就不在乎了。
从他亲手害死穆昇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坠入了无间地狱，还怕什么报应？
只要能把陌生留在身边，哪怕是用这种方式，他也认了。
金銮殿上，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官员们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说完，他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向后宫走去，背影显得格外苍老。
一场金殿对峙，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落幕。
史勿念虽然被罚禁足，却成功掌控了局面，将陌生牢牢地抓在手中。
陌生和云楠天则沦为阶下囚，前途未卜。
只是那满地的鲜血，那道长长的血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权力游戏的残酷和血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空荡荡的金銮殿，将地上的血迹映照得如同玛瑙般刺眼。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们，他们的命运，早己被鲜血和仇恨，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朝着那早己注定的悲剧结局，一步步走去。
没有人能够逃脱。
就像前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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