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靖安王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今晚，史勿念在府中设下夜宴，宴请京中各位权贵。水晶灯盏高悬于梁，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柔软而华丽。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角落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香气清幽，弥漫在空气中，与酒香、菜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奢靡而慵懒的气息。
宾客们身着华服，三五成群，或举杯畅饮，或低声交谈，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之下，却隐藏着无形的张力和戒备。
毕竟，宴请他们的是靖安王史勿念——这位权倾朝野、手段莫测的王爷，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有丝毫的放肆。
史勿念坐在主位上，一袭月白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气质愈发雍容。他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偶尔与身边的几位重臣说上几句话，语气温和，举止优雅，看起来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而非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权臣。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靖安王越是表现得温和，内心可能就越是冰冷；越是笑得从容，眼底可能就越是藏着算计。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会掠过史勿念身侧的那个身影。
是陌生。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侍卫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史勿念身后半步的位置，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像一尊沉默而警惕的雕塑。
按照规矩，侍卫是不能进入宴会厅的，更不用说站在主人身侧如此显眼的位置。
史勿念却偏要这么安排。
他就像是在展示一件稀有的珍宝，又像是在宣示某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将陌生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审视，任人猜测。
这让陌生感到一阵刺骨的屈辱。
他能感受到那些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轻蔑，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就像一个被剥去了尊严的玩偶，被史勿念操控着，展示在这些权贵面前。
他的手，在袖袍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若不是理智尚存，知道此刻反抗只会招致更难堪的下场，他恐怕早己拔剑，斩断这令人窒息的束缚。
史勿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和隐忍，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满意。
他就是要看到他这副样子。
看到他隐忍，看到他屈辱，看到他明明恨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权势之下。
这种掌控感，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王爷，这位侍卫看着面生得很啊。”坐在史勿念下首的一位官员，端着酒杯，笑着开口，目光落在陌生身上，带着几分探究，“瞧这身姿气度，可不像是寻常的侍卫啊。”
这位官员姓王，是户部侍郎，平日里靠着依附史勿念一派，才坐稳了这个位置，此刻见缝插针地奉承，也是想在史勿念面前刷个存在感。
史勿念笑了笑，语气平淡：“哦？王大人觉得他不寻常？”
王侍郎连忙道：“可不是嘛！王爷身边的人，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只是……这位小兄弟生得这般俊朗，做个侍卫，倒是有些屈才了。”
他的话语里，己经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轻佻和暧昧，眼神在陌生脸上流连不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打量。
陌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中的寒意更甚。
史勿念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王大人谬赞了。他不过是本王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能为本王做事，是他的本分，何来屈才之说？”
王侍郎见状，以为史勿念并不在意，胆子便更大了些。他本身就极好男色，此刻见陌生虽穿着侍卫服，却难掩一身清冷俊逸的气质，尤其是那张布满疤痕的脸，非但不显丑陋，反而因那份桀骜和冷漠，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早己按捺不住心中的龌龊念头。
他站起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陌生面前，故作亲昵地想要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跟着王爷，不如跟着我如何？我保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钳住。
是陌生。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王侍郎，眼中的厌恶和杀意几乎要溢出来，钳住他手腕的力道之大，让王侍郎痛得“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手中的酒杯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放肆！”陌生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宴会厅里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边，脸上带着惊讶和错愕。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当众对户部侍郎动手。
王侍郎又痛又怒，涨红了脸，指着陌生骂道：“你……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对本官动手？反了！反了！”
史勿念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容己经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陌生松开了手，仿佛只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回到史勿念身后，重新站定，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王侍郎揉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看着陌生那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他转向史勿念，带着哭腔和愤怒控诉道：“王爷！您看看！您看看您这侍卫！竟敢对下官动手！请王爷为下官做主啊！”
他以为，史勿念定会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毕竟这不仅是打了他的脸，也是在打史勿念的脸。
其他宾客也都屏息凝神，看着史勿念，想看看这位靖安王会如何处置。
史勿念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王侍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上，又缓缓移到陌生身上，最后，又转了回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愤怒，也不惊讶，平静得有些可怕。
“王大人，”史勿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刚才说，要他跟着你？”
王侍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是啊王爷！这种以下犯上的东西，不配待在王爷身边！”
“不配？”史勿念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王大人觉得，本王身边的人，轮得到你来置喙吗？”
王侍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史勿念的逆鳞。
“王……王爷……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他结结巴巴地辩解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史勿念步步紧逼，眼神越来越冷，“是觉得本王的人，你可以随意调戏？还是觉得，本王的王府，你可以随意撒野？”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王侍郎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嚣张气焰。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史勿念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终于明白，史勿念将这个侍卫带在身边，绝非偶然。这个侍卫，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王侍郎的举动，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陌生站在史勿念身后，看着史勿念冰冷的侧脸，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胆寒的戾气，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并不感激史勿念为他出头。
他很清楚，史勿念这么做，不是为了维护他，而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所有物”不被侵犯。
就像一只护食的猛兽，容不得别人碰他嘴边的肉。
这种被当作物品一样对待的感觉，比刚才王侍郎的调戏，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
史勿念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侍郎，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本王记得，王大人的儿子，近日在江南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被地方官上奏弹劾了吧？”史勿念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扎在王侍郎的心上。
王侍郎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史勿念：“王……王爷……那是诬陷！是诬陷啊！”
“诬陷？”史勿念冷笑一声，“本王这里，刚好有几份关于令郎罪行的证词和证据。看来，王大人平日里，对子女的管教，实在是太过疏忽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还敢觊觎本王身边的人？王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这个靖安王，当得太清闲了？”
“不！不是的！王爷！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啊！求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下官这一次吧！”王侍郎彻底慌了，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他知道，史勿念既然这么说了，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那些所谓的“证据”，无论真假，都足以让他和他的家族万劫不复。
史勿念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的冰冷没有丝毫减退。
“情分？”他嗤笑一声，“在本王这里，从来只看利益，不讲情分。”
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来人。”
立刻有几名侍卫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行礼：“属下在。”
“将王侍郎拖下去，”史勿念的声音，冷得像冰，“连同他那宝贝儿子的案子一起，交由刑部审理。记住，要‘秉公办理’，不得徇私。”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格外加重，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杀意。
“秉公办理”，在这个时候，无疑意味着死罪。
王侍郎面如死灰，被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沿途还在不停地哭喊求饶，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宴会厅外。
首到王侍郎的声音彻底消失，宴会厅里依旧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敬畏。
刚才还觥筹交错、笑语盈盈的宴会厅，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刑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史勿念这雷霆手段，不仅是为了处置王侍郎，更是为了震慑在场的所有人——他靖安王的人，谁也碰不得；他靖安王的威严，谁也挑衅不得。
史勿念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处置了一只碍眼的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儒雅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冰冷和戾气从未出现过。
“让各位见笑了。”他放下酒杯，对着众人笑道，“一点小插曲，扫了大家的雅兴。来，我们继续喝酒。”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附和着举杯，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经过这么一出，谁还敢再有半分轻慢之心？一个个都小心翼翼，言行举止愈发谨慎。
宴会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热闹融洽，只剩下一种压抑的、表面的和谐。
史勿念似乎毫不在意，依旧与众人谈笑风生，从容不迫。
只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却悄然握紧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背影。
那目光中，充满了恨意、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史勿念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复杂的笑意。
很好。
就是要让他怕。
让他知道，他的命运，他的生死，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让他明白，反抗他，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陌生站在史勿念身后，看着他谈笑风生的侧脸，听着他温和话语下隐藏的冰冷和算计，心中的恨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刚才清晰地感受到了史勿念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仅仅因为王侍郎的几句轻薄之言，就毫不犹豫地将其置于死地，连带着他的家族也一并摧毁。
这就是史勿念的权势。
这就是史勿念的狠辣。
这就是史勿念的……阴晴不定。
前一刻还温润如玉，下一刻就能化身索命的修罗。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陌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
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危险的存在。
想要逃离他的掌控，想要向他复仇，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得多。
但这并没有让他退缩。
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一定要让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付出代价。
夜宴，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缓缓落幕。
宾客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去。没有人再敢看陌生一眼，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宴会厅里，只剩下史勿念和陌生两人。
灯火依旧璀璨，却显得有些寂寥。
史勿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有些疲惫。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的陌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刚才，你似乎很生气？”
陌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觉得本王处置得太狠了？”史勿念走近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是说，你觉得那个王侍郎说得对，你跟着本王，屈才了？”
陌生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的恨意更甚：“我不是任何人的玩物。”
“哦？”史勿念挑了挑眉，逼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那你是什么？”
他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探究，落在陌生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陌生没有后退，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我自己。”
“你自己？”史勿念嗤笑一声，伸手，轻轻抚摸着陌生脸颊上的疤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从你落在本王手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本王的人。你的身体，你的意志，都属于本王。”
他的指尖冰凉，触感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侵略性。
陌生猛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冰冷如刀：“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史勿念也不生气，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记住今晚的事。这就是挑衅本王，觊觎本王所有物的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陌生：“也包括你。如果你敢背叛本王，或者试图逃离……”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和杀意，却清晰地传递给了陌生。
陌生的拳头，在袖袍下死死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看着史勿念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毁灭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一个披着温润外衣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史勿念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和眼神中的恨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好了，夜深了。”他转过身，朝着内室走去，“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随本王入宫。”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陌生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宴会厅里的灯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映照出他孤寂而决绝的身影。
今晚的一切，像一把锋利的刀，再次在他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史勿念的权势，史勿念的狠辣，史勿念的阴晴不定，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知道，自己与史勿念之间的这场纠缠，注定不会平静。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他，己经做好了准备。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也绝不会退缩。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灯火映照得有些模糊的夜空，眼神冰冷而坚定。
史勿念。
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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