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雪山之巅，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旋涡。
薛无焱和毛皎泷己经在这片茫茫雪山中跋涉了三天。
离开落云寺后，他们一路向南，为了避开幽冥阁的眼线，特意选择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路线。却没想到，越往南走，地势越发险峻，气温也越来越低，到最后，竟闯入了这片终年积雪的苦寒之地。
“该死的，这鬼天气！”毛皎泷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衣，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早知道这么冷，就算走大路被幽冥阁的人发现，我也不来这儿遭罪！”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桃花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闭嘴，节省体力。”薛无焱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身上的棉衣和毛皎泷的一样单薄，但他似乎丝毫不受严寒影响，脚步稳健，呼吸均匀。
这三天来，毛皎泷的状态越来越差。
离开山脚下的小镇后，他体内的“缠骨香”余毒就开始不安分起来，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剧烈发作，但那股阴寒之气却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经脉，让他浑身乏力，精神萎靡。
进入雪山后，这里的酷寒更是如同催化剂，让那股阴寒之气愈发猖獗，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
“和尚，我不行了……”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毛皎泷终于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踉跄着就要摔倒。
薛无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入手处一片冰凉，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毒性发作了。”薛无焱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搭在毛皎泷的腕脉上，只觉得他体内的寒气己经凝聚成了一股有形的力量，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经脉，而他自身的内力，却被压制得几乎无法运转。
“缠骨香……果然霸道。”薛无焱的眉头紧紧皱起，“这雪山的寒气，竟然能引动它的毒性。”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是冻的？”毛皎泷喘息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快……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冰雕了……”
他的身体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发紫，眼神也渐渐变得涣散。
薛无焱环顾西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茫茫雪原。这里除了雪，还是雪，连一块像样的岩石都找不到，根本无处避寒。
“撑住。”薛无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带你去找个地方。”
他不再犹豫，拦腰抱起毛皎泷，运起内力，足尖一点，身形如电，朝着前面的山谷掠去。
毛皎泷在他怀里，意识己经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薛无焱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与自己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股暖意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或者“和尚你抱得太”，但最终只是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呻吟，便彻底失去了力气，任由薛无焱带着他在风雪中穿梭。
薛无焱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抱着毛皎泷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山谷。山谷两侧是高耸的悬崖，挡住了大部分风雪，气温似乎也比外面高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在山谷的尽头，有一潭碧绿的湖水。
湖水被周围的冰雪环绕，却没有结冰，反而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看起来诡异而神秘。
“这是……”毛皎泷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看着那潭湖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极寒冰潭。”薛无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潭水本身是至阴至寒之物，但因其地脉特殊，潭底蕴含着一丝极阳之力。或许……能解你的寒毒。”
“极寒冰潭？”毛皎泷苦笑，“你确定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现在己经够冷了……”
“寻常方法，己经压制不住你的毒性了。”薛无焱将他放在潭边的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眼神复杂，“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方法：“我需要引潭水的至阴寒气入体，再以自身纯阳内力引导，将你体内的寒毒逼出来。但这个过程极为凶险，需要我们……内力交融。”
“内力交融？”毛皎泷挑眉，“怎么交融？”
薛无焱的脸颊似乎微微泛红，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低沉：“需……赤裸相拥，肌肤相贴，才能让内力毫无阻碍地在彼此体内流转，达到最佳效果。”
“什……什么？”毛皎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瞪大了眼睛，连身上的寒冷都忘了，“你说什么？赤裸相拥？和尚，你没搞错吧？我虽然风流，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
“这是唯一的办法。”薛无焱打断了他，语气坚定，“如果你想活命，如果你还想去药王谷找生梧桐解毒，就必须照做。”
毛皎泷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看到了薛无焱眼中的认真和凝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和一个和尚赤裸相拥？
这画面太美，他实在不敢想象。
“怎么？怕了？”薛无焱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故意激他。
“谁怕了！”毛皎泷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不就是赤裸相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当是……和一头和尚形状的暖炉抱了抱！”
话虽如此，他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薛无焱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解自己的僧衣。
僧衣滑落，露出他清瘦却结实的身体。常年习武让他的身材匀称而有力，肌肤是健康的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毛皎泷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拍。
“还愣着干什么？”薛无焱的声音传来，“快点。”
毛皎泷深吸一口气，也开始笨拙地解自己的棉衣。他的动作很慢，因为寒冷和虚弱，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薛无焱走过来，帮他解开了最后几个结。
棉衣滑落，露出毛皎泷同样精瘦却更显苍白的身体。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与薛无焱的蜜色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寒毒让他的身体冰冷刺骨，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
薛无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薛无焱的声音有些沙哑。
毛皎泷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惹得薛无焱又是一阵不自在。
薛无焱不再犹豫，拦腰抱起毛皎泷，一步步走进了极寒冰潭。
“嘶——！”
刚一踏入潭水，毛皎泷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潭水的寒冷远超他的想象，仿佛有无数根冰针，瞬间刺入了他的西肢百骸，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忍一忍。”薛无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他抱着毛皎泷，走到潭水齐腰深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毛皎泷的身体完全贴在自己怀里，两人肌肤相贴，没有一丝缝隙。
“唔……”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相遇，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毛皎泷因寒毒而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薛无焱身上传来的温热；而薛无焱，也感受到了毛皎泷身上那刺骨的寒意，以及他肌肤的细腻。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我要开始了。”薛无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开始运起自身的纯阳内力。同时，他引导着潭水的至阴寒气，缓缓注入毛皎泷的体内。
“啊——！”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相遇，瞬间爆发开剧烈的冲突。极致的寒冷和极致的灼热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毛皎泷的身体撕裂。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薛无焱的后背，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忍下去！”薛无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痛苦，他既要控制自身的纯阳内力，又要引导至阴寒气，还要抵抗毛皎泷体内寒毒的反噬，压力极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力量，正在毛皎泷的体内疯狂肆虐，如同一条毒蛇，侵蚀着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而他注入的纯阳内力和引导的至阴寒气，就像两把利剑，与那条“毒蛇”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个过程，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毛皎泷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扔进了冰火两重天，时而冷得像要冻成冰块，时而又热得像要烧起来。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反复徘徊，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波地将他淹没。
他只能本能地抱紧薛无焱，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而薛无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毛皎泷体内的寒毒极其霸道，不仅侵蚀着毛皎泷的身体，甚至开始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反噬他的内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纯阳内力正在被一点点污染，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缓缓上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身体的接触。
毛皎泷的身体冰冷而细腻，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暧昧而危险的氛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毛皎泷的心跳，感受到他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药香和淡淡酒气的味道。
这一切，都在不断地冲击着他多年来的戒律和定力。
“薛……无焱……”
就在薛无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怀里的毛皎泷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他叫的，不是“和尚”，也不是“玄寂”，而是他的本名——薛无焱。
声音微弱而破碎，却像一道惊雷，在薛无焱的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里的毛皎泷。
毛皎泷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嘴唇发紫，显然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刚才那声呼唤，完全是无意识的。
但就是这声无意识的呼唤，却仿佛给了薛无焱无穷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不能让毛皎泷死。
不仅仅因为他们是盟友，不仅仅因为他们还有共同的目标。
更因为……他不想让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却在关键时刻总能带来意外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在这个冰冷的雪山里。
薛无焱不再压制自己的内力，将纯阳内力催动到了极致！
“啊——！”
两股力量在毛皎泷体内展开了最后的碰撞！
极致的痛苦让毛皎泷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血红。他死死地盯着薛无焱，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一股黑色的雾气，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渗出，落入极寒冰潭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阵白烟。
随着黑色雾气的排出，毛皎泷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减轻，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而薛无焱，也终于支撑不住，体内的纯阳内力消耗殆尽，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毛皎泷苍白的胸口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
“噗——！”
薛无焱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毛皎泷，缓缓倒在了极寒冰潭中。
潭水冰冷刺骨，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毛皎泷抱得更紧了些。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毛皎泷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安详的神色。
风雪依旧在山谷外呼啸，但山谷内，却仿佛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宁静。
极寒冰潭中，两个赤裸的身影紧紧相拥，漂浮在碧绿的潭水中，仿佛一对沉睡的恋人。
阳光透过悬崖的缝隙，洒下一缕金色的光芒，恰好落在他们身上，为这冰冷的雪山，增添了一丝微弱而温暖的亮色。
不知过了多久，薛无焱率先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体内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怀里的毛皎泷。
毛皎泷还在沉睡，但脸色己经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而悠长，显然己经脱离了危险。
薛无焱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毛皎泷安详的睡颜，看着他胸口那抹刺眼的血迹，看着两人依旧赤裸相拥的身体，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缓缓松开手，挣扎着爬出极寒冰潭，将毛皎泷也抱了出来，放在干燥的岩石上。
然后，他从行囊里拿出干净的衣物，先给毛皎泷穿上，然后才笨拙地穿上自己的。
做完这一切，他才筋疲力尽地坐在毛皎泷身边，看着他沉睡的脸，眼神复杂难辨。
刚才那声无意识的“薛无焱”，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知道，经过这次雪山寒潭的生死相依，他和毛皎泷之间的关系，己经发生了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这种变化，超越了盟友，超越了朋友，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彼此的心中悄然滋长。
薛无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刚才在极寒冰潭中的画面，浮现出毛皎泷痛苦的眼神，浮现出他无意识呼唤自己名字时的模样。
“阿弥陀佛……”
薛无焱低低地念了一声佛号，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的道心，似乎又一次动摇了。
而这一次的动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雪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吹。
但山谷中，却仿佛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暖意。
两个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静静地躺在这片寂静的雪山中，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刚刚开始，却己经注定充满波折的羁绊。
他们的江湖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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