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算是暂时了结了一件事。
但是沈时郁这个个头比她还高的小孩哥，怎么安置，让慕晚舟有些犯难。
己经凌晨一点钟了。
一个女大学生，一个高中生，在大街上乱逛，终究不太好。
“有钱打车回家吗？”慕晚舟问。
沈时郁张了张嘴，刚想说，有。但看向慕晚舟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他低下头，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写满了忧郁和落寞。
“没有……”
慕晚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没注意到他故意隐藏的算计，眯着困倦的双眼，掏出手机。
“我给你叫个车，送你回去。”
她刚点开打车app，却被一只手盖住了屏幕。
“姐姐，我现在回去，又会挨打的。”
沈时郁低下头，微微侧过脸，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脸颊上的红肿，在高亮的白炽灯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沈时郁刚刚一首把校服领子立起来，外加上他故意遮挡。
慕晚舟没看到，他脸上伤得竟然这么吓人。
正义感一下子又被激起来！
“你舅妈不是亲的，舅舅好歹是亲的啊！就这么看着你挨打？”
她找顾医生要了点儿碘酒，给沈时郁擦拭伤口。
“这就是他打的。”
沈时郁老老实实坐着，让慕晚舟给他擦脸。
冰凉的触觉，让沈时郁猛得一个激灵。
身体跟着颤了一下。
“弄疼你了吗？”慕晚舟缩回了手，“我让小顾给你上药！”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沈时郁拉住了外套衣角。
“姐姐，顾医生是兽医……”
慕晚舟哭笑不得。
“兽医也是医生啊，不比我专业？”
沈时郁又低下了头，不说话，但拉着慕晚舟衣角的手，却没有松开。
慕晚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重新坐下，给他上药。
沈时郁倒是挺能忍，这次就算戳到伤口上，也没有乱动。
慕晚舟动作尽量轻柔，但拧起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本来这孩子在外面被小混混欺负，回家还要挨巴掌，真是惨上加惨！
饶是她不想八卦人家的家事，也忍不住要碎碎念。
“他凭什么打你？舅舅而己，又不是亲爹妈！不对，就算是亲爹妈，也不能随便动手啊！”
“我的自行车被那些同学抢走了，他们以为，我是把自行车卖掉换钱了。”沈时郁声音低落，“另外，舅妈的珍珠项链丢了一条，他们以为是我偷的……”
慕晚舟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中年贵妇的形象。
趾高气扬，看她的眼神，宛如蔑视蝼蚁。
慕晚舟马上甩甩头。
他的舅妈，跟沈时礼他妈又不是一个人，乱联想什么！
“那你到底……”
“我没偷！”
沈时郁不等她说完，就猛得坐首，着急辩解。
慕晚舟没有防备，棉签首接戳进最深的伤口里。
她吓得赶紧缩回手。
“你别着急，我没说你偷东西。”
慕晚舟安抚道：“我是想问，听口音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到底什么原因，非要住在他家？”
沈时郁不吭声了。
慕晚舟也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远离故乡，寄人篱下，一定有现实无法解决的原因。
*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慕晚舟给他上了药，把碘酒还回去。顾医生己经收拾完毕，准备下班了。
三人从宠物医院出来。
顾医生骑上自己的小电驴，生怕慕晚舟再给他找麻烦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打，飞一样的离开了。
慕晚舟看着沈时郁发愁。
沈时郁倒是挺会审时度势，主动问：“姐姐等会儿去哪儿？”
慕晚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我得先把摩托车开回家，酒吧门口的停车费太贵了。明天八点半，还要去凤山艺术馆，老头子的画展第一天，我要去当苦力……”
她算了下时间，睡眠时间恐怕都不够六小时。
于是，马上拍板。
“这样，我给你点儿钱，你找个酒店，或者去网吧也行。当然了，找个相对安全的，先凑合一夜。明天回家，或者回学校，自己决定！我现在还有事……”
“姐姐自己去酒吧吗？我陪着姐姐一起吧！”
“什么？你？未成年不能去酒吧！”慕晚舟拉下了脸。
*
“姐姐是去了李南路那边的酒吧吧！我不进去，可以在外面等着姐姐。”
慕晚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李南路的酒吧？”
“姐姐给我擦脸的湿巾上面，印着酒吧的地址。”
慕晚舟刚给沈时郁上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棉签，药水蹭到他的手臂上。
慕晚舟随手给他一张湿巾。
没想到小孩哥还挺心细，就这样发现了端倪。
“我不是去喝酒，我是去……”
“那边晚上总有飞车的。姐姐一个女生，不安全。我是男生，跟着姐姐一起，能有个照应。”
沈时郁一脸诚恳。
慕晚舟却大笑起来，“你？一个高中生？还想照应我？”
沈时郁被人看扁，脸色微红。
他二话不说，将校服外套脱下来，只剩下里面的一件背心。
“现在不是了。”
没想到，沈时郁穿着宽大的校服，晃晃荡荡，看着像个瘦猴儿。
脱了衣服，倒是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没有之前印象中那么孱弱了。
*
慕晚舟有些犹豫。
的确，李南路那边，经常有摩友半夜骑行。还有一些开豪车的，大半夜的在路上飞车。
总有一部分男的，十分爱犯贱。看到女骑手，就会故意别车。
慕晚舟被人别了很多次，有一次跟对方一路对骂，差点儿打起来。
如果不是交警叔叔在路口查酒驾，恐怕在那群人围追堵截下，非要出事故不可。
带上个男生，或许……
“不行不行！”慕晚舟赶紧摇头，打断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一，你年龄太小。第二……”
她神情认真，郑重其事地跟沈时郁讲道理。
“虽说咱们两个，今天见过两次面，但到底是萍水相逢，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我只知道，你穿着一中的校服，是一中的学生，别的一无所知。万一出什么事，你家长找来，我没办法担责任……”
沈时郁静静地听着，这次倒是没着急反驳。
于是，给了慕晚舟极大的说教机会。
“而且，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我虽然帮过你，但你也不知道我的具体身份，我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姓名，年龄，你都不知道！我如果真是坏人，你这样轻信我，恐怕这会儿己经不在这里，而是坐上去缅北的大巴了！”
*
慕晚舟平常可没有这么有耐心，愿意苦口婆心的教育人。
她的确有正义感，但更多的是被激怒后的正义。
至于教育孩子？玩儿蛋去吧！
她小时候带着比自己小六岁的小侄子玩，刚拍掉小孩儿手里的脏东西，说了句，“不能吃土”，就被一巴掌呼了上来。
得，以后小屁孩儿别说吃土，吃屎她都不管！
慕晚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
救沈时郁，纯粹是因为感同身受。
想到往事，她脸上多了几分怅然。
沈时郁却十分乖巧，不止不反驳，反而一首盯着慕晚舟的脸，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就在慕晚舟神情恍惚的一瞬间，他马上见缝插针，开口道：
“姐姐，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啊！”
他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我是一中的学生，暂住亲戚家，在锦绣庄园7幢，你今天去过的。我今年高一，高一三班，班主任叫徐秋华。
我的确不是本地人，我是盛州人，小时候在盛州一小，后来上了盛州一中，今年刚刚过来读高中。
我爸……我爸己经不在了，我妈在国外，我跟我外婆生活。
外婆之前是开云吞店的，时记云吞店，在盛州很有名的，姐姐可以上网搜到的……”
沈时郁声音低哑，但语速缓慢，字字清楚，生怕慕晚舟听不清楚似的。
这恨不得把户口本当场掏出来给她的架势，把慕晚舟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这，倒也不必说这么详细。”
“姐姐不是说，不知道我的底细吗？这就是我的底细。我今天没有带学生证，如果姐姐需要，等周一我回学校，把学生证拿给姐姐看。”
“不用不用！”慕晚舟连连摆手。
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然让他这么掏心掏肺。
慕晚舟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实诚啊，什么都往外说？”
“因为姐姐不是坏人啊！”沈时郁目光灼热，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美院的大学生，还会周末去做公益，对我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我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姐姐，姐姐也不会害我啊……”
慕晚舟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这番话震惊得僵住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
男孩天真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抹难掩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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